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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魏北齐鲜卑汉化的几个迹象
发布时间: 2021/7/2日    【字体:
作者:胡胜源
关键词:  东魏 北齐 鲜卑 汉化  
 
 
提要:学界多以“鲜卑化”来概括东魏北齐的文化特质,对此本文有另一面的想法。本文认为东魏北齐鲜卑已逐渐汉化,表现在朝廷汉语的流行、鲜卑采用汉名、基层胡汉混居、国策由“重武”转为“尚文”、鲜卑后裔的“文质化”等几个面向。可知汉文化对鲜卑的影响显然不低,国策变为“偃武修文”甚或是北齐灭亡的原因之一。
 
一、前言
 
自陈寅恪指出“汉化反动”乃北朝末期历史发展的主轴后,[1]“鲜卑化”便成为多数学者对东魏北齐的既定印象。学者大多以为,东魏北齐的“鲜卑化”主要表现在下列几个方面:东魏北齐流行的语言是鲜卑语;[2]鲜卑姓、鲜卑名又再度盛行;[3]且因“六镇鲜卑及胡化汉族既保持胡部特性,而不驯染汉化,则为一善战民族,自不殆言。……其大部分辗转移入高欢统治之下。故欢之武力遂无敌于中原,终藉此以成霸业。”[4]故与国力弱小而实行“关中本位政策”,团结胡汉的西魏北周相较,东魏北齐的“大鲜卑主义”、尚武之风始终强大,也导致严重的胡汉隔阂。[5]
 
对此,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如张国安认为六镇处于民族融合将近完成,却仍未完成的阶段,汉化水平并不低。六镇起兵与禁军哗变,乃反对北魏的士族化政策,而非否定汉化政策本身,东魏北齐延续此一脉络,故胡汉问题其实是文武问题。[6]张国安之论,无疑开启审视北朝末期文化特质的新视角,然而他也承认六镇及东魏北齐流行鲜卑语,只强调汉语、鲜卑语并行使用,如此便很难解释,《颜氏家训》所述,北齐末士大夫令子弟学鲜卑语,以博取鲜卑公卿宠爱之例;且汉化与士族化能否二分亦有疑义。黄永年则以颜之推的经历入手,结合《隋书·百官志》所载,认为北齐的经济、文化水平远高于北周,颜之推才会舍西魏奔北齐,往后也自认是北齐亡国之民。[7]黄永年所见别出心裁,但未深入检讨东魏北齐鲜卑的汉化程度;何德章由正史及墓志所载,指出东魏北齐鲜卑出现人名汉化的现象,[8]却未申论鲜卑名、汉名何者为鲜卑通用之正式名,诚为遗珠之憾。
 
唐长孺由兵农之分,认为东魏北齐胡汉并未混居。[9]马长寿指出关中的胡汉已然杂居;[10]刘淑芬则以为:“从现存造像记看来,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地区乡村的造像碑记上造像者的题名,显示其地多是汉人村落,而陕西则多胡、汉混居的村落,或是胡人村落。”[11]所论皆更凸显东魏北齐的“鲜卑化”及西魏北周的“汉化”特质。然而在〈邑义五百人造像记〉、〈僧通等八十人造像记〉中,却能发现河南等地出现胡汉杂处的情形,则东魏北齐基层社会的样态,似与学界过往认知有所差异,值得进一步探讨。
 
学者对北齐政治冲突性质的见解分歧,或以胡汉之争或其衍生之西胡说,如缪钺、孙同勋、萧璠、许福谦;或以诸势力围绕君位之争,如吕春盛;或以两都派系之争为焦点,如王怡辰。[12]黄永年则延续张国安之论,认为北齐政治冲突乃文人与武人之争,[13]但他未论证,北齐国策转为“偃武修文”对其衰亡的影响,稍有缺憾;胡胜源虽然察觉北齐国策变为“轻武”与其灭亡的连带关系,[14]却未将之与北齐末陆令萱一党的“尚文”倾向,联系展开,便有继续考索的余地。
 
再者,陈寅恪在《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指出:“高欢本身,出身六镇,极度胡化。”[15]随后却写道:
 
高氏父子(高欢、高澄)自秉魏政,杨(愔)、王(昕及晞)既因才干柄用,而邢(邵)、魏(收)亦以文彩收录。洛阳文物人才虽经契胡之残毁,其遗烬再由高氏父子之收掇更得以恢复炽盛于邺都。魏孝文(帝)以来,文化之正统仍在山东,遥与江左南朝并为衣冠礼乐之所萃。[16]
 
《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全书主旨,亦在申论隋唐制度的“三源”中最重要的一支,不在“非驴非马”的西魏北周,而为“文化正统”的东魏北齐。李红艳、江中柱、钱龙、马军、黄寿成、徐中原、徐璇等,皆沿陈寅恪提点的方向,考察东魏北齐在制度、文教方面的“汉化”,进而质疑“鲜卑化”说。[17]学者成果斐然,却未能解释,若鲜卑已“汉化”,北齐末期又怎会出现激烈的胡汉冲突呢?胡胜源以为这与文人崛起,威胁武人有关。胡氏论证聚焦祖珽、韩凤的文武之争,[18]然而韩凤不仅是鲜卑恩幸,还属受高欢遗命的勋贵势力成员,他的“恩幸化”与对汉人官员的高度厌恶便有更深层的历史意义,胡氏未及虑此,即有重新探究的空间。
 
最后,学界常以“涵化”(Cultural Acculturation)来描述两种异质文化接触时相互给予对方的影响。本文使用“汉化”(Sinicization)一词,并非认为鲜卑单方面被汉人“同化”(Cultural Assimilation),只是以此讨论,鲜卑与汉人彼此“涵化”的过程中,鲜卑受汉文化的影响程度。
 
本文所说的“鲜卑”并非都是鲜卑人。周一良已指出东魏政权以鲜卑人、勅勒人为军队中坚。[19]唐长孺则以为孝文帝迁都后,“代京的留住集团,(北魏)征服与降附的各部落,以及束缚在军镇上的府户不管是鲜卑人与否都呈现强烈的鲜卑化倾向。”更以朔州勅勒部落酋长斛律金,用鲜卑语唱勅勒歌为左证。[20]因此本文所说的鲜卑,是指鲜卑及“鲜卑化”之人,即使血统非属鲜卑却受鲜卑文化影响,而有鲜卑认同者亦视为鲜卑。范围则依唐长孺之定义,涵盖代京的留住集团、北魏征服与降附的各部落,及束缚在军镇上的府户。
 
二、  东魏北齐朝廷汉语的流行
 
东魏北齐有擅长鲜卑语而被重用的汉人,如孙搴“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21]孙搴乃乐安人,乐安郡隶属于青州,[22]孙搴又曾参与青州崔祖螭的乱事,[23]可知他与青州的关系甚深,因此孙搴是汉人,他被高欢看重,是因通鲜卑语能为其发号施令。祖珽出身范阳祖氏,乃汉族士人,因“不能廉慎守道”被配甲坊,往后所以获赦,是因通解鲜卑语,又作定国寺碑的缘故。[24]
 
孙搴、祖珽等人却只占整体汉人官员的少数。《北史·王昕传》说:“尝有鲜卑聚语,崔昂戏问(王)昕曰:‘颇解此不?’昕曰:‘楼罗,楼罗,实自难解。时唱染干,似道我辈。’”[25]王昕不解鲜卑语,而崔昂会问王昕是否懂鲜卑话,可知也是门外汉。王昕出身泰山王氏,崔昂则系出博陵崔氏,他们都是汉族士人,[26]可知会说鲜卑话的汉人官员并不多。崔昂、王昕的例子虽无法涵盖所有汉人,但史书上对会说鲜卑语的汉人往往特意标出,可知,绝大多数的汉人官员也与崔昂、王昕一般不通鲜卑语。
 
大部分汉人官员不懂鲜卑语,鲜卑文武官员却听得懂汉语,《北史·李绘传》说李绘在文武官员面前,“先发言端,为群僚之首。音辞辩正,风仪都雅,听者悚然。”[27]李绘出身赵郡李氏,[28]史书未见他会讲鲜卑语的记载,因此李绘说得是汉语,而“听者悚然”意味鲜卑文武官员懂得汉语。
 
不仅如此,鲜卑军人也会操汉语,高欢就为不懂鲜卑语的高昂,在申令三军时说汉语。[29]张国安指出:“高欢不可能在大多数人听不懂无法执行命令的情况下,去迎合高昂”,[30]可知鲜卑军人也通汉语。
 
关于高欢的血统,《北史·神武纪》说他是“勃海蓨人”,因“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31]可知高欢系出渤海高氏。但学界认为高欢的世系很可能是伪造的,甚至渤海高氏的家世都为冒附,不能以此认定高欢是汉人。[32]那高欢究竟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呢?陈寅恪以为远祖可以冒认,三代以内的亲属实难假托,以为高欢是汉人。[33]滨口重国认为高欢是出身河州鲜卑化的汉人;[34]缪钺论证高欢乃塞上鲜卑或是汉人已鲜卑化者;[35]周一良则从高欢曾被授与领民酋长之任,而此职只授与鲜卑或是服属鲜卑的少数民族,故高欢不是汉人的机会很高。[36]姚薇元推测高欢出自鲜卑是楼氏;[37]谭其骧指出高欢应系出高丽高氏。[38]吕春盛从高欢母系等八大旁证推论高欢为鲜卑族。[39]张金龙认为高欢父系乃勃海高湖之后无疑、母系则是鲜卑族。[40]陈寅恪则以高欢为例讨论汉人的“鲜卑化”:
 
《北齐书·神武纪上》所说:“神武(高欢)既累世(高谧、高树、高欢三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这就是“化”的问题。高欢在血统上虽是汉人,在“化”上因为累世北边,已经是鲜卑化的人了。“化”比血统重要,鲜卑化人也就是鲜卑。“化”指文化习俗而言。[41]
 
据此,即使高欢血统确实是汉人,因深受鲜卑习俗影响,将他视为鲜卑人并不为过。高欢虽是鲜卑人,在高昂在列时用汉语向部队宣令,可见他也会说汉语。
 
高欢与高昂也是用汉语交谈,韩陵战前高欢担心高昂所部战力不足,对他说:“高都督(高昂)纯将汉儿,恐不济事,今当割鲜卑兵千余人共相参杂,于意如何?”[42]高昂不懂鲜卑语,高欢为他改用汉语申令三军,那高欢此时所言必属汉语。
 
不仅高欢,鲜卑高层也有会说汉语者,刘贵因一句“头钱价汉,随之死。”得罪高昂,高昂为此“鸣鼓会兵攻之”。[43]刘贵与高欢为“奔走之友”,[44]高欢举兵后,刘贵又“弃城归高祖(高欢)于邺”,在东魏位居显要。[45]据清人瞿中溶的考证,刘贵为匈奴左贤王之裔南部大人之后,[46]高昂却不懂鲜卑语,因此刘贵对高昂所说的“头钱价汉,随之死”必是汉语,否则也不会让高昂闻之大怒了。
 
汉人官员也是用汉语向鲜卑高层奏事,如辛子炎把“署”念成“树”犯高欢父高树之名讳,被高欢纠正,可知他是以汉语向高欢禀事;[47]而高欢能分辨出汉字音韵的些微差异,足见他的汉语水平确实不差。
 
高欢的汉语水平亦胜过宇文泰,《史通·杂说下第九》载:
 
睹周、齐二国,俱出阴山,必言类互乡,则宇文尤甚。按王劭《齐志》:“宇文公(宇文泰)呼高祖(高欢)曰:‘汉儿’。”夫以献武(高欢)音词未变胡(鲜卑)俗,……周帝(宇文泰)仍称之以华夏,则知其言不逮于齐远矣。[48]
 
在正式分析两人汉语能力前,应先讨论宇文泰称高欢为“汉儿”的含意。关于“汉儿”,《北史·源师传》载高阿那肱称源师为“汉儿”事,[49]元人胡三省论云:
 
诸源本出于鲜卑秃发,高氏生长于鲜卑,自命为鲜卑,未尝以为讳,鲜卑遂自谓贵种,率谓华人为汉儿,率侮诟之。诸源世仕魏朝贵显,习知典礼,遂有雩祭之请,冀以取重,乃以取诟。[50]
 
胡三省之说不确,因深染鲜卑风俗的高欢,却标榜系出渤海高氏(不论真假),正是以汉人阀阅为重的表现;且以贵种自豪的并非高氏而是宇文氏,因宇文泰不仅不讳出身代北,还以鲜卑部落大人之后为傲,《周书·文帝纪》载其先世:
 
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讳泰,字黑獭,代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神农氏,为黄帝所灭,子孙遯居朔野。有葛乌菟者,雄武多算略,鲜卑慕之,奉以为主,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51]
 
宇文氏出于匈奴,经周一良研究已无疑义。宇文泰讳言匈奴血统却以统率十二鲜卑部落之葛乌菟后人为荣,可知其“鲜卑化”之彻底。[52]再者,据苏航考证,“汉儿”在当时并非汉族之统称,而是“具有汉文化面貌的中原人”,如此便包含居住于中原,受汉文化影响的鲜卑人;且苏航认为宇文泰称高欢为“汉儿”与他伪托中原大族之后有关(“诚是”两字已删)。[53]与标榜系出渤海高氏的高欢相比,宇文泰直言自身为代武川人,更以鲜卑部落大人之后自傲,他称高欢为“汉儿”,如胡三省所云乃“侮诟”之言,鲜卑优越意识溢于言表。
 
明了宇文泰称高欢为“汉儿”的原因后,便能进一步分析两人汉语水平的高低。周一良认为:“《北史·宇文莫槐传》:‘其语与鲜卑颇异’,当是指宇文部落犹独立时而言。至北魏末叶将近两百年,似宇文氏已不复能保存其‘与鲜卑颇异’之匈奴语言矣。”[54]则宇文泰已不说匈奴语而改操鲜卑语,那他称“音词未变胡(鲜卑)俗”但会说汉语的高欢为“汉儿”,也意味宇文泰说的汉语不及高欢标准(其言不逮于齐远矣),《周书·宇文护传》说宇文泰“常云:‘我得胡力’。当时莫晓其旨,至是人以护字当之。”[55]宇文泰将“护”发成“胡”,以致旁人不明其指,高欢却能纠正汉人大臣的汉语读音,可见,宇文泰的汉语能力确实不如高欢。[56]
 
宇文泰汉语发音既不标准,又“自谓贵种”、蔑视“汉儿”,那么他与侧近说的很可能便是鲜卑话。长孙俭从宇文泰任夏州刺史时即伴随左右,他在接见萧詧使者时“大为鲜卑语”,并“尝与群公侍坐于太祖(宇文泰),及退,太祖谓左右曰:‘此公闲雅,孤每与语,尝肃然畏敬,恐有所失。’他日,太祖谓(长孙)俭曰:‘名实理须相称,尚书既志安贫素,可改名俭,以彰雅操。’”[57]宇文泰与长孙俭之言文质彬彬,但早在唐代,刘知几就质疑《周书》:“记宇文(泰)之言,而动遵经典,多依《史》、《汉》……施于寓言则可,求诸实录则否矣。”刘知几还举了几个例子:
 
述太祖(宇文泰)论梁元帝曰:“萧绎可谓天之所废,谁能兴之者乎?”又宇文测为汾州,或谮之,太祖怒曰:“何为间我骨肉,生此贝锦?”此并《六经》之言也。又曰:“荣权吉士也,寡人与之言无二。”此则《三国志》之辞也。
 
刘说最有力的证据,是裴政《太清实录》所述:“长孙俭谓宇文(泰)曰:‘王琛眼睛全不转。’公曰:‘瞎奴使痴人来,岂得怨我。’”刘知几认为此乃“真宇文(泰)之言,无愧于实录矣。”[58]可知《周书·长孙俭传》所载宇文泰之语乃史臣修饰成果,《太清实录》所言才贴近真实。宇文泰既“自谓贵种”,又蔑称汉语水平不低的高欢为“汉儿”,那他与能说鲜卑语的长孙俭讲的自是鲜卑话。只是《太清实录》直录语译,《周书·长孙俭传》则为史官“重加润色”,表述其意而已。[59]
 
北周武帝宇文邕曾“作鲜卑语谓群臣”,[60]则鲜卑、汉群臣便大多懂得鲜卑话。[61]宇文邕时如此,其父宇文泰时更应如是。宇文邕又着有《鲜卑号令》一书,[62]可知西魏北周不论朝廷或军队,鲜卑语皆有一席之地;但东魏高欢对汉人官员说的却是汉语,并用汉语、鲜卑语交替向军队宣令。东、西魏同为六镇军人建立的政权,使用语言却大相径庭的原因是,高欢所得六镇流民虽远多于宇文泰,但他建立的东魏却位于汉人文化、经济渊薮的山东,与西魏所据“戎夷混并”、“民多刚强,类乃非一”,且汉族高门势力微弱的关陇相较,[63]除统治汉人更伙外,也有更多的汉人高门士族出仕政权。多数汉人官员不通鲜卑语,高欢、刘贵等鲜卑显贵却能说汉语,加上鲜卑文武官员大多也懂汉语,汉语自然成为东魏北齐朝廷的通用语。
 
如果东魏北齐朝廷流行的是汉语,那又如何解释下述记载呢?《颜氏家训·教子篇》云:“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64]如果北齐朝廷盛行的是鲜卑语,会说鲜卑话并不特别,正因鲜卑语只是少数人所说的语言,才能让士大夫子弟“以此伏事(鲜卑)公卿,无不宠爱”。通鲜卑语的汉人官员本为稀有,这也是孙搴、祖珽在东魏被任用的原因。《颜氏家训·教子篇》所载,可作为此情况至北齐末依然不变之一证。
 
诚然在孝文帝汉化后,鲜卑人会说汉语并非特例,与之相比,汉人学习鲜卑语产生的文化冲击要大上许多。然而,语言是人际沟通的桥梁,学者过往论证东魏北齐之“鲜卑化”,往往以鲜卑语的流行作为根据之一。因此东魏北齐朝廷的通用语既非鲜卑语而为汉语,便有助鲜卑官员与汉人同僚交往,增进他们对汉文化的认识,这正是鲜卑后裔逐步“文质化”的基础(详细分析请参下述六、鲜卑后裔的“文质化”)。[65]
 
三、  鲜卑将汉名作为正式名
 
高欢“字贺六浑”,“欢”是汉名,“贺六浑”则是鲜卑名。陈寅恪对此有精辟的分析:
 
凡入居中国之胡人及汉人之染胡化者,兼有本来之胡名及雅译之汉名。如北朝之宇文泰,《周书》、《北史》俱称其字为黑獭,而《梁书·兰钦王僧辩侯景诸传》,均目为黑泰,可知“泰”即胡语“獭”之对音,亦即“黑獭”之雅译汉名,而“黑獭”则本其胡名,并非其字也。由此推之,胡化汉人高欢,史称其字为贺六浑。其实“欢”乃胡语“浑”之对音,亦即“贺六浑”之雅译汉名,而“贺六浑”则本其胡名,并非其字也。[66]
 
高欢从鲜卑名“贺六浑”中取“浑”的对音“欢”作为汉名,并把鲜卑名改成字,和宇文泰一致。从阳休之劝高欢篡位时说:“六者是大王之字。”[67]可知,时人并不以其字(鲜卑名)称高欢,而是呼其汉名,也就是说汉名乃是高欢的正式名。
 
高欢有鲜卑名,高欢的父亲高树也应有鲜卑名。从前引《北齐书·杜弼传》,辛子炎把“署”念成“树”冒犯高树名讳来看,时人乃称高树的汉名,而非鲜卑名,因此高树的正式名也是汉名。斛律金也是一个例子,他“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本〈传〉又说:“金性质直,不识文字。本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68]据聂鸿音的研究“阿六敦”的对音是altun,突厥语、蒙古语中皆为“金”之意,这也是斛律金把其汉名改“敦”为“金”的由来。[69]更重要的是,斛律金因本名“敦”难署而改名为“金”,便意味他在公文上写的是汉名,并以汉字书写。
 
鲜卑高层不只高欢、斛律金以汉名为正式名,如万俟普:“字普拨,太平人,其先匈奴之别也。”[70]、万俟洛:“字受洛干。”[71]、可朱浑元:“字道元,自云辽东人也。”[72]、厍狄盛:“字安盛,怀朔人也。”[73]皆从鲜卑名中取一字为正式名字。
 
斛律金统有高车部落万户;[74]万俟普属匈奴别种又曾任第二领民酋长,[75]据周一良研究,北魏被赐领民酋长职位者,通常是部落酋长领有部民,[76]因此万俟普应是领部酋长。可朱浑元,史书说他“世为渠帅”,与斛律金、万俟普等人都是部落酋长。[77]他们长期生活于部落,与汉文化的关系最为浅薄,连他们也从鲜卑名中取一个字作为汉名,并把汉名当做正式名,并用汉字署名,受汉文化的影响恐怕不小。
 
鲜卑高层既以汉名为正式名,自然重视避讳其汉名。除辛子述冒犯高树名讳触怒高欢外,清人王鸣盛已指出,北齐人称宇文泰往往不以其名“泰”而用其字“黑獭”,乃为避高欢祖高泰名讳。北齐重臣赵彦深本名“隐”,却以其字“彦深”行于世,也因与高欢六世祖高隐同名之故。[78]高洋则为殷州犯其子高殷名讳,改殷州为赵州。[79]
 
与高欢同时有汉名与鲜卑名不同,高欢诸子不论名或字都是纯粹汉式,只剩小名还残留鲜卑名的痕迹。高欢有十五子:高澄(字子惠)、[80]高洋(字子进,小名侯尼于,又名晋阳乐)、[81]高演(字延安)、[82]高湛(小名步落稽)、[83]高浚(字定乐)、高淹(字子邃)、高浟(字子深)、高涣(字敬寿)、高洧(字延修)*、高湝、高湜(字须达)*、高济、高凝、高润(字子泽)、高洽(字敬延)。[84]除名从水部外,高欢诸子的字大部分都有“子”字,除了两例,其余诸子不是以“延”就是以“敬”命名。高澄小名史籍缺载,但高欢与其姑父尉景都称他为“阿惠”,[85]可见“阿惠”是小名,不清楚是汉式还是鲜卑小名,但其字子惠当由此而来。另外,高洋、高湛有鲜卑小名,则其他诸子可能也有鲜卑小名,张国安认为:“(高欢家族)小名多在家内,亲近人中使用,大名多在社会交往及正规场合使用。”[86]高浚在被高湛所害时大呼:“步落稽,皇天见汝!”[87]即是一例;而从高洋有“晋阳乐”这样的汉式小名来看,其他诸子可能也兼有鲜卑、汉式小名,但仍以汉名为正式名。
 
高欢诸子不是特例,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字明月、斛律羡字丰乐;[88]韩贤的儿子韩裔字永兴,[89]名与字皆已汉化。到了他们的第三代,不仅没有鲜卑名,甚至连鲜卑小名都不复存在,高欢诸子中曾任执政或为皇帝者的子孙便是很好的例子。高澄有六子:孝瑜(字正德)、孝珩、孝琬、孝瓘(字长恭)、延宗、绍信,除了后面二子以外,其他诸子都是孝字辈,名字的第三字玉部的原则命名;高洋有五子:殷(字正道)、绍德、绍义、绍仁、绍廉,除了第一子高殷由邢邵取名外,[90]其余皆是绍字辈,名字的第三字以德、义、仁、廉等字命名;高演有七子:百年、亮、彦理、彦德、彦基、彦康、彦忠,除了第一子与第二子外,其余诸子皆是彦字辈;高湛有十三子:纬(字仁刚)、绰(字仁通)、俨(字仁威)、廓(字仁弘)、贞(字仁坚)、仁英、仁光、仁邕、仁俭、仁雅、仁直、仁谦、仁几。高贞后诸弟姓名史书无载,但从他们的字可知,高纬兄弟都是以“仁”来取字,属于仁字辈。[91]从以上分析可以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鲜卑子孙在名字上已经尽脱旧习气,除少数人外(如后主朝活跃的高阿那肱),很难单用名字分辨鲜卑与汉人。
 
四、基层社会胡汉相处的实态
 
《魏书·尒朱荣传》说尒朱荣击败葛荣后,余众“一朝散尽”,要到百里之外,才“分道押领,随便安置。”[92]可知,大部分六镇流民散居各地,比对《北史·神武纪》:“葛荣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草窃不止。”[93]可知六镇流民移住并、肆的数目有二十余万,其中便有宇文泰一家。宇文护母阎氏追忆初至晋阳时云:“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贺兰祥),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凌)〔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94]而贺兰祥“特为太祖(宇文泰)所爱,虽在戎旅,常博延儒士,教以《书》《传》,太祖初入关,祥与晋公(宇文)护俱在晋阳,后乃遣使迎致之。”[95]那么成博士便是被宇文泰延揽以教兄子及外甥。“成”乃汉人姓氏,但也有可能是匈奴屠各族或卢水胡。[96]即使成博士为匈奴或卢水胡,但他为儒生又以教书为业,已然彻底汉化,视为汉人并无不妥,可知六镇流民在流入并、肆后即与汉人杂居。
 
到了东魏,鲜卑、汉于并肆混居仍旧。高澄“大括燕、恒、云、朔、显、蔚、二夏州、高平、平凉之民以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入其家,于是所获甚众”。[97]诸州中属并州的有云州、朔州、蔚州、西夏州(应为二夏州中之一),属肆州的则有恒州。[98]而主人与三长指得是当地强族或是地方领袖,其下必定荫庇许多六镇流民,高澄才会强迫他们必须交出流民作为兵户。高澄虽“所获甚众”,但也意味必有六镇鲜卑逃过此次括户,与汉人继续在山西杂居。
 
东魏胡汉混居的范围不只山西一地,〈邑义五百人造像记〉云:
 
然州武猛从□汲郡□□□□□乡人秀老,遂割损家资,率诸邑义五百余人,并着信清源,崇宗□□□□□千劫。……唯大魏永熙二年(533)岁在甲寅兴建,至(东魏)武定元年(543)岁次癸亥八月功就。……邑子贺兰思达……维那鲜于定。[99]
 
贺兰氏乃匈奴族,为北魏勋臣八姓之一,前述宇文泰甥贺兰祥即与邑子贺兰思达同族;[100]鲜于定则是高车族,姚薇元并列举北魏末、东魏北齐有定州贼帅鲜于修礼、朔州城人鲜于阿胡、降户鲜于康奴、义阳王鲜于世荣、渔阳人鲜于灵馥、领军大将军鲜于桃枝等,[101]皆与鲜于定系出同源,鲜于修礼更是叛军领袖之一。而汲郡,据《魏书·地形志》属河南司州,[102]则不仅西魏所在的关中之地,东魏所辖的山西、河南亦有胡汉杂处的现象。
 
到了北齐,胡汉在村中混居依然,〈僧通等八十人造像记〉载:
 
(上阙)(北齐)天保元年(550)六月十五日,洛者村清信士合义长幼僧通等八十人,……邑子王宾和,邑子¨显得,邑子¨¨¨,邑子刘¨¨,邑子高¨¨(下阙),邑子¨¨和,邑子呼延¨¨,四天主马令和,四天主¨小¨。[103]
 
洛者村所在不明,但留名于〈造像记〉的八十人中有“邑子呼延¨¨”,据姚薇元考证“呼延氏系出并州,即匈奴贵种呼衍氏之异译”,姚薇元更指出北齐有呼延族。[104]呼延族其人据《北齐书·高昂传》:“(高昂)又随高祖讨尒朱兆于韩陵,昂自领乡人部曲王桃汤、东方老、呼延族等三千人”,[105]可知呼延族原是高昂的乡人,与洛者村的呼延¨¨不仅同出匈奴贵种,亦皆在汉人的乡村定居。只不过呼延族随高昂建功挤身政权高层,而呼延¨¨仍待在村中成为佛教徒而已。
 
东魏北齐确有周一良所说的“大鲜卑主义”,在军队里表现尤其明显,《通典·边防》便云:“周、齐每以骑战,驱夏人为肉篱,诧曰:‘当锉汉狗饲马,刀刈汉狗头,不可刈草也’”。[106]但不是所有鲜卑人皆属兵户,有些如贺兰氏、鲜于氏、呼延氏久居乡邑,与汉人协力造像,这便为“万家灯火共华夷”的隋唐帝国打下基础。
 
五、北齐国策的转向:“重武”变为“尚文”
 
但上述未能解释北齐鲜卑若逐渐汉化,又怎会出现韩凤这般仇恨汉人朝士的鲜卑人呢?
 
韩凤向来被视为鲜卑恩幸,但韩凤之祖韩贤原属尒朱阵营,在高欢起事后,转归其下。[107]《北史·齐神武纪》说:“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儁皆神武(高欢)同义,魏帝(孝武帝)忌之。”[108]可知韩贤为勋贵,韩凤自然是勋贵后裔,高欢又养韩凤之姑为女,[109]可知韩氏与高氏关系非同一般。此外,韩凤会大受宠信,是被武成帝高湛选为后主高纬侍卫之故,[110]这与他出身勋贵之后显然关系甚大。同属勋贵后裔的还有斛律光,斛律光是斛律金之子,斛律金在高欢欲反尒朱氏时“赞成大谋,仍从举义。”高欢攻邺,留斛律金守信都“委以后事”,[111]因此斛律光与韩凤皆出身勋贵势力。
 
《北史·韩凤传》又说:“(韩)凤母鲜于,段孝言之从母子姐也,为此偏相参附”。[112]段孝言是段荣之子、段韶之弟;而段荣是高欢的姐夫,高欢起兵时,段荣“赞成之”,往后高欢南征,也留段荣守信都,[113]可见段荣亦是勋贵。段韶因“武明皇后(娄昭君)姐子,(高欢)益器爱之,常置左右,以为心腹。”他除参与广阿之战外,并在决定高欢霸业的韩陵之战中“督率所部,先锋陷阵”,既为勋贵也是高澄、高洋的表兄弟,段韶之弟段孝言自然也属勋贵势力。
 
韩凤与斛律光、段孝言、段韶皆属勋贵势力;而受高欢遗命的正是此一势力中人,[114]可见在高欢心中,勋贵实为东魏政权的支柱,高氏兄弟唯有得勋贵助力,方能稳定他死后政局,并一统东西。[115]高澄遵高欢遗言平侯景之反,甚或攻陷颍川、俘虏西魏王思政,[116]但他未及讨伐西魏即遇刺。其弟文宣帝高洋篡位后,并未忘却高欢遗言,虽懔于高欢失败前鉴从未主动出击,[117]仍欲诱使宇文泰举兵东出。[118]其弟孝昭帝高演登基后也要“雪神武(高欢)遗恨,意在顿驾平阳,为进取之策”,[119]高洋、高演既以消灭西魏为己任,勋贵在北齐的地位便屹立不摇,《北史·司马膺之传》所说:“班台之贵,近世专以赏勋勤”,便是此一情况的描述。[120]即使高演之弟高湛即位后“恣意作乐”,不复混一之志,[121]却仍重用勋贵段韶、斛律光以与北周抗衡。[122]然而,在后主高纬亲政后,勋贵的崇高地位却开始动摇。
 
天统四年(568)十二月辛未,太上皇帝高湛崩于邺宫干寿堂,高纬开始亲理国政。高纬将年号改为“武平”,并造“偃武修文台”,明确宣示国策由“重武”转为“尚文”。《北史·齐幼主纪》说高纬“幼而令善,及长,颇学缀文”,[123]《北齐书·文苑传》亦称高纬“颇好讽咏,幼时尝读诗赋,语人云:‘终有解作此理不?’”高纬还嫌杜台卿所上之赋“未尽善”,要李德林重作。[124]亦命文臣录古代圣贤烈士与轻艳诸诗充图画,又“属意斯文”,为编辑类书《修文殿御览》广招文士成立文林馆,竟到“当时操笔之徒,搜求略尽”的地步,亦可一窥高纬对文学的喜好之甚。[125]
 
北齐既“偃武修文”,军务自不受重视。高纬将原本养马的田赐给穆提婆,对后宫、恩幸又“一赐数万匹”,却吝于武备,以致“军人皆无裈”。[126]军队被轻视至此,恩幸便取代勋贵,在政坛炙手可热。《北史·齐幼主纪》说高纬“任陆令萱、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韩长鸾(韩凤)等宰制天下,陈德信、邓长颙、何洪珍参预机权。”然而《北史·齐幼主纪》却漏载一位趁“偃武修文”之风崛起的恩幸,即祖珽。[127]
 
祖珽“词藻遒逸,少驰令誉”又会说鲜卑语,但“不能廉慎守道”在魏齐政界载浮载沈。他虽在高湛居藩邸时刻意攀附,高湛即位后却不敌和士开谮言被外放,是帮和士开出内禅策才“大被亲宠”、“遂志于宰相”,又不敌和士开再被外放以致目盲。祖珽能重返中央,还是和士开、陆令萱“弃除旧怨”引为谋主之故。和士开死后,祖珽继续党附陆令萱,并在连续扳倒赵彦深、斛律光后,“拜尚书左仆射,监国史,加特进,入文林馆,总监撰书。封燕郡公,食太原郡干,给兵七十人。”[128]和士开系出鲜卑素和部,[129]陆令萱则出自鲜卑步六孤氏,可知祖珽乃依附鲜卑恩幸才能登上高位。
 
祖珽的政敌赵彦深则是勋贵司马子如“贱客”出身,因司马子如推荐得任高欢幕僚。赵彦深一度“以地寒被出”,也是司马子如向高欢进言,才得任大丞相功曹参军。[130]司马子如虽权倾一时,在高澄辅政后,声势却大不如前,[131]衣钵往后则被赵彦深承接,《北史·尉瑾传》云:“武成(高湛)践祚,赵彦深本(司马)子如宾僚,……任遇弥重。”[132]司马子如“当时名士并加亲爱”;赵彦深亦为时所重,“提奖人物,皆以行业为先,轻薄之徒,弗之齿也。”可知赵彦深虽属勋贵势力,却与士人关系密切,这可能是欲执士人牛耳的祖珽屡次试图将其扳倒的原因。
 
祖珽藉陆令萱之力将赵彦深外放,又奏请设立文林馆,更拜尚书左仆射“势倾朝野”,这也让斛律光对祖珽非常不满,说:“盲人(祖珽)掌机密来,全不共我辈语,止恐误他国家事。”更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祖珽便向高纬转告不利斛律光的谣言,并说:“斛律累世大将,明月(斛律光)声震关西,丰乐(斛律光之弟)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而从高纬往后所言:“人心亦大圣,我前疑其欲反,果然。”[133]可知祖珽之言即暗指斛律光必反,当高纬询问韩凤意见时,韩凤却以“无此理”而“固执不从”,这是恩幸韩凤对高纬罕有的顶撞,他与斛律光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高俨率军入宫,事平,由斛律光、赵彦深处理其羽党,两人透过韩凤将审问内情告知高纬,才“宣诏号令文武”。据《北史·高俨传》,高俨案发后,高纬收高俨党徒厍狄伏连等五人于后园,“亲射之而后斩,皆肢解,暴之都街下。”对其余“文武职吏尽欲杀之”,是斛律光“以皆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才“罪之各有差”,[134]最终死者不过十余人。[135]可见斛律光、赵彦深为保全勋贵子弟,未多所牵连,居中协调的韩凤虽无证据,但立场应与斛律光、赵彦深相同,否则以高纬雷霆之怒,势必大肆株连,死者定然超过此数。
 
还能从其他旁证,论证韩凤立场属勋贵势力,《北史·穆提婆传》说“自武平三年(572)之后,(陆)令萱母子势倾内外,……令萱则自(胡)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穆)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迹屏气。”[136]唐邕时任尚书令,即内、外朝皆受陆令萱母子控制,大部分恩幸亦依附其下。《北史·齐幼主纪》说五位“宰制天下”的恩幸,扣除陆令萱、穆提婆,和士开、高那阿肱“皆为郡君(陆令萱)义子”。高阿那肱之父高市贵“从神武(高欢)以军功封常山郡公”,[137]可知高阿那肱乃勋贵之后,此时亦靠向陆令萱。三位“参预机权”的恩幸,陈德信曾向高纬告发穆提婆、韩凤造宅事,[138]应不附陆令萱,也不属勋贵势力。邓长颙、何洪珍则与文林馆关系匪浅。[139]文林馆是祖珽于武平三年(572)所奏立,而陆令萱母子自武平三年(572)之后“势倾内外”,祖珽此时又委身其下,那文林馆亦是陆令萱母子为迎合“颇好讽咏”、“属意斯文”的高纬而设,因此邓长颙、何洪珍也属陆党。
 
陆党“尚文”:陆令萱称祖珽为“国师”、“国宝”。和士开“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140]穆提婆“未尝毒害,士人亦由此称之。”[141]何洪珍则“有宠于后主(高纬),欲得通婚朝士。”邓长颙更是劝高纬设文林馆的关键人物。
 
高阿那肱为勋贵之后,这时却认陆令萱为义母,往后在北齐行将灭亡之际,高阿那肱与穆提婆皆投周军;[142]韩凤却仍“从后主(高纬)走渡河,到青州,并为周军所获。”因此,高阿那肱勋贵后裔的色彩已然淡化,应归陆党之林。高阿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还称汉化的鲜卑人源师为“汉儿”,骂他“强知星宿”,似不能说陆党尽“尚文”。然而比起“尤嫉人士,朝夕燕私,唯相谮诉”的韩凤,“少言辞,不妄喜怒,亦不察人隐私,虚相谗构”的高阿那肱较为中道,不过仍存旧时鲜卑习气而已。
 
除上述所举诸恩幸,还能从段孝言的动向来论证陆党“尚文”。段孝言如前述乃属勋贵势力,也因此“致位通显”,他却协助祖珽拉下赵彦深,往后更入文林馆待诏。祖珽失势后,他又与有亲戚关系的韩凤“共构祖珽之短”。祖珽的得势、失势皆是陆令萱之故,可知段孝言也与高阿那肱一般依附陆令萱。段孝言其人“举止风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尝虚弃,赋诗奏伎,毕尽欢洽。虽草莱之士,粗闲文艺,多引入宾馆,与同兴赏。”[143]可视为沾染文风的勋贵之后。
 
比起大多“尚文”的陆党,韩凤却“重武”:其人“有膂力,善骑射”、“带刀走马,未曾安行”、“见武职,虽厮养末品,亦下容之”。又云:“恨不得剉汉狗饲马!”更曰:“刀止可刈贼汉头,不可刈草。”对朝士则动致呵叱:“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144]所述与前述北齐前线部队之言如出一辙。韩凤“重武”又仇视文人,在恩幸中独树一格,将他视为残存勋贵势力之中坚,应无疑义。
 
东魏时“鲜卑共轻中华朝士”,但到北齐末期,祖珽却敢在高纬面前,对韩凤说:“强弓长矟,容相推谢;军国谋算,何由得争?”祖珽与韩凤论事时间不明,但待诏文林馆的士人张雕虎也说:“向入省中,见贤家唐令(唐邕)处分极无所以,若作数行兵帐,雕不如邕,若致主尧、舜,身居稷、契,则邕不如我。”[145]唐邕任尚书令是在武平三年(572)二月至武平五年(574)二月,张雕虎死于武平四年(573)十月,因此张雕虎必在武平三年(572)二月与武平四年(573)十月间批评唐邕。值得注意的是,斛律光死于武平三年(572)七月,即唐邕任尚书令五个月后,八月高纬便废斛律光之女斛律后,改立胡太后侄女,十二月高纬再废胡后,来年二月改立陆令萱养女穆邪利为后。便意味陆令萱在短短四个月,接连击败斛律后与胡后背后的胡太后,[146]这正是《北史·穆提婆传》:“自武平三年(572)之后,(陆)令萱母子势倾内外”的背景。祖珽也从斛律光之死获得巨大政治利益,任领军“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除开汉人任领军的先例外,更让高纬“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反观,勋贵势力连续遭逢赵彦深外放、斛律光被杀,实力大受损伤,韩凤等人对随陆党声势高涨,“意气甚高”的文士势力,也只能“阴图之”。
 
张雕虎“以澄清为己任”,祖珽亦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推诚朝廷,为致治之方”,甚欲拉穆提婆下马,此时文士势力之盛亦可见一斑。但祖珽不敌陆令萱而外贬,韩凤把握良机,拒绝其面见后主之请,使之彻底失势。[147]赵彦深随后重返中央,韩凤则任领军,但朝中文士势力仍大,韩凤遂一手炮制崔季舒之祸,其说动高纬的理由是:“汉儿文官联名总署,声云谏止向并,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而祖珽置斛律光于死地的手段,正是“(斛律)光府参军封士让启告光反”,韩凤以文士谏止行幸晋阳为反,不过师法祖珽故智,报斛律光之死的一箭之仇而已。
 
韩凤虽藉文士劝阻高纬巡幸晋阳事,除去崔季舒、张雕虎等为首的五名文士,其余联名同署者,却在赵彦深请求下,免受鞭挞之刑。[148]韩凤“常欲害之”的祖珽心腹颜之推,因未参与联署也得免祸。与颜之推“同判文林馆事”的李德林,在崔季舒事件后“与黄门侍郎李孝贞、中书侍郎李若别掌宣传。寻除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149]可见恩宠不衰。韩凤虽铲除崔季舒等人,却无力改变“偃武修文”的国策,文士势力仍存留命脉,直至北齐灭亡。[150]
 
表面观之,是得势的陆党“尚文”才使文士势力崛起,若深层审视,陆令萱母子等人不过是迎合爱好诗文的高纬而已。高纬“尚文”,让北齐国策转为“偃武修文”,但大敌北周却始终“重武”,这从北周武帝宇文邕即位过程即可略窥端倪。
 
北周明帝宇文毓被堂兄宇文护毒杀,临终前命其大弟宇文邕继位,[151]但北周武帝宇文邕即位的背后却有一番波折,因其时摄政之宇文护也可立明帝之子宇文贤,却因“天下事大”改立明帝之弟宇文邕。[152]那“天下事”指涉为何呢?宇文泰临终对宇文护云:“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小,寇贼(北齐)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勉力以成吾志。”[153]可知“天下事”即是“诸子幼小,寇贼(北齐)未宁”,那么宇文护以“天下事大”欲立长君,便是“重武”的表现。
 
不仅高洋、高演兄弟为实现高欢遗言欲灭西魏、北周;宇文护、宇文邕兄弟亦想完成宇文泰遗愿削平北齐。宇文护两次联合突厥东征,宇文邕亲政后更戮力武备,“以海内未康,锐情敎习。至于校兵阅武,步行山谷,履涉勤苦,皆人所不堪。”[154]卢思道〈北周兴亡论〉亦称宇文邕“天性严忍,果于杀戮,血流盈前,无废饮啖。行幸四方,尤好田猎,从禽于外,非夜不还。飞走之类,值无免者,识者以此少之虽有武功,未遑文德,彝章礼教,盖阙如也。”[155]反观高纬则“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盛为无愁之曲,……自弹胡琵琶而唱之。”、“承武成(高湛)之奢丽,以为帝王当然。”[156]即使如此,以北齐国力之强,北周要一举统一华北仍非易事,李延寿论云:“重以名将贻祸,忠臣显戮,始见浸弱之萌,俄观土崩之势,周武(宇文邕)因机,遂混区夏。”[157]“名将”、“忠臣”指的是斛律光。宇文邕听闻斛律光死,“大喜,赦其境内”,入邺后更说:“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158]颜之推亦言:“斛律明月(斛律光),齐朝折冲之臣,无罪被诛,将士解体,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关中至今誉之。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而已也!国之存亡,系其生死。”[159]可知斛律光之死乃北周混一北方的关键,而北齐国策转为“偃武修文”,正是斛律光之死的背景,这也为北齐之亡埋下伏笔。
 
六、鲜卑后裔的“文质化”
 
北齐国策转向是因高纬“尚文”,但他不是鲜卑后裔中的特例,《北史·高淯传》说:“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年,唯襄城、广宁、兰陵王等颇引文艺清识之士,当时以此称之。”襄城王即高淯,高欢第八子。高淯无子,由其兄高演之子高亮嗣,高亮因周遭皆文艺之士,遂“美风仪,好文学。”[160]广宁王即高孝珩,高澄第二子。高澄虽“少壮气猛,严刑峻法”,入邺任吏部尚书后,“才名之士,咸被荐擢。假有未居显位者,皆致之门下,以为宾客。每山园游宴,必见招携,执射赋诗,各尽其所长,以为娱适”。[161]高孝珩则“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尝于厅事璧自画一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162]高澄长子,即高孝珩之兄高孝瑜“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163]高澄第四子高长恭,即引文所述之兰陵王,虽以为将闻名,但史传说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164],应也与高澄的文化风尚有关。
 
高洋“留心政术,以法御下”、“每临行阵,亲当矢石,锋刃交接,唯恐前敌之不多,屡犯艰危,常致克捷”,并动辄杀人。[165]但其嫡子废帝高殷却“贯综经业”、“集诸儒讲孝经”、“宽厚仁智”,对死囚“再三不断其首”,使高洋“每言太子(高殷)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欲废之。”[166]又说:“太子(高殷)性懦,宗社事重,终当传位常山(高演)。”[167]高洋属意接位的高演“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亦随高洋讨伐山胡,乃高洋诸弟中唯一有战争经验者;[168]即位后又曾在殿廷杀人,[169]风格正似高洋,但高演仍重《经》学,登基后即下诏:“国子寺可备立官属,依旧置生,讲习经典,岁时考试。其文襄帝(高澄)所运石经,宜即施列于学馆。外州大学。”[170]与高演不同,高湛即位后转而推崇文学,河清二(563)正月,他首开先例,“临朝堂策试秀才”。[171]当时选拔秀才考的是“缉缀辞藻”,[172]那么高湛亲自策试秀才,其实也与高纬一般“属意斯文”。
 
不仅高氏,连勋贵后裔也出现“文质化”迹象。段孝言父兄都为勋贵,他却重视士人、推崇文艺已见前述。韩轨随高欢举兵,自属勋贵,其子韩晋明“诸勋贵子孙中最留心学问。”[173]司马子如之侄司马膺之则“有风貌,好学,……所与游集,尽一时名流。与邢子才(邢邵)、王元景(王昕)等并为莫逆之交。”、“名士有素怀者,时相寻候,无杂言,唯论经史。好读《太玄经》,又注扬雄《蜀都赋》,每云:‘我欲与扬子云(扬雄)周旋。’”[174]
 
高欢是高氏子孙“文质化”的奠基者,《北齐书·儒林传》载:
 
魏天平中,范阳卢景裕同从兄礼于本郡起逆,高祖(高欢)免其罪,置之宾馆,以经教授太原公(高洋)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赵郡李同轨继之,二贤并大蒙恩遇,待以殊礼。同轨之亡,复征中山张雕(虎)、渤海李铉、刁柔、中山石曜等递为诸子师友。及天保、大宁、武平之朝,亦引进名儒,授皇太子诸王经术。[175]
 
卢景裕“注《周易》、《尚书》、《孝经》、《论语》、《礼记》、《老子》,……又好释氏,通其大义”,[176]乃兼儒释道三家的大儒。继卢景裕为高欢诸子师的李同轨,亦“学综诸经,兼该释氏”,[177]可知高欢延请教授子弟的皆属当世通儒。然而高洋对学习兴趣不大,《北史·齐文宣纪》说他:“幼时,师事范阳卢景裕,默识过人,未尝有所自明,景裕不能测也。”[178]他却看重其子教育,即位后礼聘李宝鼎、邢峙为高殷讲学。前述刘昼与李宝鼎为同乡,李宝鼎“授其三《礼》”。[179]北齐末大儒熊安生因“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教授。”[180]可见李宝鼎擅长三《礼》,邢峙亦通三《礼》,在此环境熏陶下,高殷重《礼》也就不足为奇了,天保七年(556),高洋召“朝臣文学者及《礼》学官于宫宴会,令以经义相质”,高殷“手笔措问,在坐莫不叹美”,可见其《礼》学造诣有相当水平。
 
高演“留心政术”却重《经》学,也与高欢布置的教育环境有关。《北史·齐孝昭纪》说高演“所览文籍,源其指归,而不好辞彩”、“笃志读《汉书》,至〈李陵传〉,恒壮其所为焉。”[181]高演“不好辞彩”,其弟高湛却“好辞彩”,除特意亲临朝堂策试秀才外,更因李德林所作辞颂优美而赐名马一匹。[182]
 
其实高湛之兄高澄、高洋亦好文学,这从“一国大才”魏收的宦海浮沈便可了解。魏收系出巨鹿魏氏,是当时著名的文人,孙搴死后,司马子如推荐他到晋阳担任中外府主簿,却不受高欢赏识,“以受旨乖忤,频被嫌责,加以棰楚,久不得志。”即使司马子如向高欢当面陈说,高欢仍“未甚优礼”,魏收“本以文才,必望颖脱见知,位既不遂,求修国史。”然而,魏收“尺书征建邺,折简召长安”之句,却被高澄大赞:“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国之光彩。”往后亦因作〈诏〉,被高洋“大嗟赏”。高洋更一度欲让魏收任中书监,可见对其器重异常。但在“不好辞彩”的高演即位后,魏收便被冷落,文史之任皆被剥夺;直到高湛登基,以魏收“才名振俗”对其“虚心倚仗”,他才又重回政治核心。高澄兄弟对魏收之文极为欣赏,而魏收行文却模仿南朝任昉之风格。[183]唐长孺认为这反映北齐士人对南朝文学的崇仰,[184]那也可说,高澄兄弟赞赏魏收之文,即是对南朝文学的仰慕,亦是“文质化”的表征。[185]
 
高澄兄弟爱好文学也与高欢有关。东西魏一分立,高欢即迁都于邺,“户四十万狼狈就道”,[186]高欢同时也将洛阳的顶尖文士迁移至邺,《北齐书·文苑传》载:
 
有齐自霸业云启,广延髦俊,开四门以宾之,顿八纮以掩之,邺都之下,烟霏雾集。河间邢子才(邢邵)、巨鹿魏伯起(魏收)、范阳卢元明、巨鹿魏季景、清河崔长儒、河间邢子明、范阳祖孝征(祖珽)、中山杜辅玄、北平阳子烈(阳休之)并其流也。[187]
 
邺都浓郁的文化氛围正是高氏、勋贵等鲜卑后裔逐渐“尚文”的大背景,也是文士势力根基之所在。高氏子孙、勋贵后裔久居邺都者,受此氛围影响逐步“文质化”,但因高欢重视子弟教育,高氏子孙“文质化”程度又高于勋贵后裔。即使如此,高澄、高洋、高演为实现高欢遗言,文武之间更“重武”;高湛虽不复进取、喜好文学,为对抗北周仍继续重用勋贵,此一国策却在高纬亲政后彻底瓦解。值得注意的是,高纬在高湛死后顺利保住皇位,为高氏第三代首次成功接班,也是高湛鉴于高殷继位失败,苦心铺陈的结果。高殷、高纬两人不仅同属第三代,两人也异常相似:同样高度“文质化”(高殷尚《礼》学,高纬好文学)、同样“性懦”、同样为此差点被废。[188]高洋在历经一番挣扎后仍传位高殷,高演却发动政变夺取大位,死前更令高湛承统,让第二代依然控制朝局。高湛为确保君位能父死子继,于生前内禅于第三代高纬,高纬在亲政后却将父兄辈已有的“尚文”倾向推展至极;而北周却仍是不忘先辈遗志的第二代宇文邕在位,故能维持“重武”精神于不坠,最终便导致北齐的灭亡。[189]
 
七、结论
 
学界大多以“大鲜卑主义”或“鲜卑化”来把握东魏北齐的文化特质,本文认为东魏北齐鲜卑已逐渐汉化,表现在汉语成为朝廷的通用语、鲜卑以汉名为正式名、基层胡汉混居,以及国策转变、鲜卑后裔的“文质化”等几个面相,可知汉文化对鲜卑的影响显然不低,国策转为“偃武修文”,甚至是北齐灭亡的原因之一。
 
即使如此,并不能以此认定鲜卑与汉人已全然混融,在少数的鲜卑如韩凤心中仍有极强的胡汉分野,但却能肯定大多数鲜卑朝汉化方向迈进。如果东魏北齐政治冲突中胡汉文化差异并非主要,那是否还存在其他的根本动因,是值得再深究的问题。
 
本文刊于《人文中国学报》第32期,2021年5月,第47~81页。
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
 
引用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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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页48:“东西两国俱以六镇流民创业,初自表面观察,可谓魏孝文迁都洛阳以后之汉化政策遭一大打击,而逆转为胡化,诚北朝政治社会之一大变也。”、陈寅恪口述、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台北:云龙出版社,1995年),页327-332:“北齐的民族成见很深,这种民族成见以‘化’分,非以血统分。其表现为占据统治地位的鲜卑化人,反对、排斥与杀害汉化与汉化之人。北齐之所以为出现这样一种反常情况,是因为北齐的建立,依靠六镇军人。而六镇军人作为一个保持鲜卑化的武装集团,本是洛阳汉化文官集团的反对者。六镇起兵是对孝文帝汉化政策的反动。这种反动,在北齐的鲜卑化中表现出来了。”
 
[2] 唐长孺:〈拓跋族的汉化过程〉,载《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续编》(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页166-168、缪钺:〈北朝的鲜卑语〉,载《读史存稿》(香港:三联书店,1978年),页78-93、漆泽邦:〈论东魏-北齐的倒退〉,载《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成立大会暨首届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成都,1984年),页397-398、吕一飞:〈论北朝鲜卑文化的历史作用〉,《文献》,1988年第1期,页131。唐长孺虽讨论了六镇起兵后内迁鲜卑与“鲜卑化”人民的汉化,并名之以“拓跋族的第二次汉化”。却云:“(东魏北齐)统治者把鲜卑或鲜卑化的人民和汉族人民隔离开的企图是违反当时各族融合的总倾向的,对于汉族和鲜卑人民都没有好处,因而其结果便招致了北齐王朝自身的灭亡。灭亡以后的北齐境内鲜卑或鲜卑化人民或者改编到北周的府兵系统中,或者散处民间,而两者同样地最后和汉族融合。”可知,唐长孺说的“拓跋族的第二次汉化”,是在东魏北齐因胡汉隔阂而灭亡的基础上完成的。
 
[3] 缪钺:〈北朝的鲜卑语〉,页65。
 
[4] 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页197。
 
[5] 周一良:〈北朝的民族政策与民族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页134-140。
 
[6] 张国安:〈试论六镇鲜卑的民族融合〉,《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1期,页27-32。
 
[7] 黄永年:〈论北齐的文化〉,载《文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页21-31。
 
[8] 何德章:〈北朝鲜卑族人名的汉化─读北朝碑志札记之一─〉,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武汉:武汉大学学报编编辑部,1996年),第14辑,页44-45。伴随人名汉化的是鲜卑对汉人郡望的冒附,横山裕男、罗新皆指出,系出勋贵之后的韩凤(韩长鸾),一边极端厌恶汉人,一边却又冒附昌黎韩氏谱系。罗新对此有一针见血的解释:“学界关于北齐统治集团‘胡化’倾向研究,关于六镇勋贵‘反汉化’的讨论,当然是有根据的,能够得到史料的支持。但是我们也知道历史运动是复杂的、多方向的,单一时期、单一侧面的观察,不足以得出全面的结论,也不足以概括历史运动的实际,从上面看有关部分六镇勋贵攀附华夏郡望的讨论来看,北齐统治者多多少少接受了华夏传统的影响,并多多少少地向着这种传统低头。无论是居于统治集团最顶端的高氏,还是普通勋贵的韩氏,都以改造家族谱系的行为,实际上表达向华夏认同态度。这意味着,无论北齐统治集团多么不情愿放弃他们的六镇传统,但进入中原之后,接受华夏传统的影响,逐渐改造自己的文化面貌,就成为不可回避的历史方向。”请参横山裕男:〈北齐の恩幸について〉,载《中国中世史研究续编》(京都:京都大学学术出版会,1995年),页308-312、罗新:〈北齐韩长鸾之家世〉,《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年第1期,页151-152。此外,“勋贵”,依谷川道雄的定义乃“高欢在怀朔镇、信都举兵以及平定尒朱氏后的各个阶段中,为他掌握霸权而尽力的一群人。”请参谷川道雄着、李济沧译:〈北齐政治史与汉人贵族〉,载《隋唐帝国形成史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页218。
 
[9] 唐长孺:〈拓跋族的汉化过程〉,页171。
 
[10] 马长寿:《碑铭所见前秦至隋初的关中部族》(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页52-68。
 
[11] 刘淑芬:〈五至六世纪华北乡村的佛教信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92年第63本第3分,页509。
 
[12] 缪钺:〈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载《读史存稿》,页78-94、孙同勋:〈北魏末年与北齐时代的胡汉冲突〉,《思与言》,1964年第4期,页376-380、萧璠:〈东魏北齐内部的胡汉问题及其背景〉,《食货月刊》,1976年第8期,页455-459、许福谦:〈东魏北齐胡汉之争新说〉,《文史哲》,1993年第3期,页26-29、吕春盛:《北齐政治史研究─北齐衰亡原因之考察》(台北:国立台湾大学文史丛刊,1987年),页220-250、王怡辰:《东魏北齐的统治集团》(台北:文津出版社,2006年),页312-404。其中对当代学界影响最巨的典范性研究是吕春盛与王怡辰的作品,因其论证主轴与本文关系较浅,拟于他文深入阐述。
 
[13] 黄永年:〈论北齐的政治斗争〉,载《文史探微》,页55-61。
 
[14] 胡胜源:〈“武风壮盛”到“重文轻武”─再论北齐倾覆之因〉,《兴大历史学报》,2008年第20期,页1-16。
 
[15] 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稿》,页48。
 
[16] 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稿》,页49。
 
[17] 李红艳:〈关于北齐北周反汉化问题的认识〉,《大同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9年第3期,页16-26、江中柱:〈高欢、高澄父子与东魏的汉化〉,《福州大学学报(哲社版)》,2002年第2期,页73-76、钱龙、马军:〈东魏北齐的汉化形势〉,《沧桑》,2007年第5期,页19-20、黄寿成:〈以高欢家族为例看东魏北齐汉化〉,《暨南史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六辑,页124-131、徐中原:〈东魏北齐汉化及其文教建设─兼和陈寅恪先生请教商榷〉,《现代语文》,2014年第6期,页14-16、黄寿成:〈北朝后期高欢家族与宇文泰家族汉化之比较〉,《许昌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页38-46、徐璇:〈论北齐的胡化汉化问题─以北齐高氏家族为中心〉,《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5期,页84-89。
 
[18] 胡胜源:〈“武风壮盛”到“重文轻武”─再论北齐倾覆之因〉,页7-12。
 
[19] 周一良:〈北朝的民族政策与民族问题〉,页155-160。
 
[20] 唐长孺:〈拓跋族的汉化过程〉,页168-169。
 
[21] 李延寿:《北史》(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卷55,〈孙搴传〉,页1981-1982。
 
[22] 魏收:《魏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卷106中,〈地形志〉,页2522-2523。
 
[23] 魏收:《魏书》,卷11,〈前废帝纪〉,页274。
 
[24] 李延寿:《北史》,卷47,〈祖珽传〉,页1736-1738。
 
[25] 李延寿:《北史》,卷24,〈王昕传〉,页884。
 
[26] 李百药:《北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点校本),卷31,〈王昕传〉,页415、李百药:《北齐书》,卷30,〈崔昂传〉,页410。
 
[27] 李延寿:《北史》,卷33,〈李绘传〉,页1207。
 
[28] 李百药:《北齐书》,卷29,〈李绘传〉,页393、394。
 
[29] 李百药:《北齐书》,卷21,〈高昂传〉,页295。
 
[30] 张国安:〈试论六镇鲜卑的民族融合〉,页30。
 
[31] 李延寿:《北史》,卷6,〈齐神武纪〉,页209。
 
[32] 缪钺:〈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页78-82。
 
[33] 陈寅恪口述、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页328-329。
 
[34] 滨口重国:〈高齐出自考—高欢の制霸と河北の豪族高干兄弟の活跃〉,载《秦汉隋唐史の研究·下》(东京:东京大学出版社,1966年),页658-707。仇鹿鸣以渤海高氏与乡里社会关系密切,高欢所出的高谧一支却可能来自胡人聚集的河州,认为滨口说符合事实。请参仇鹿鸣:〈“攀附先世”与“伪冒士籍”—以渤海高氏为中心的研究〉,《历史研究》,2008年第2期,页71-72。
 
[35] 缪钺:〈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页82。
 
[36] 周一良:〈领民酋长与六州都督〉,页201-202。
 
[37]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页146-148。
 
[38] 谭其骧之论出自与缪钺书信,但遍寻谭氏文集,未见此信,唯存缪钺之文附录,请参缪钺:〈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页93-94。
 
[39] 吕春盛:《北齐政治史研究—北齐衰亡原因之考察》,页21-25。
 
[40] 张金龙:〈高欢家世族属真伪考辨〉,《考古论史-张金龙学术论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年),页252-300。
 
[41] 陈寅恪口述、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页329。
 
[42] 李百药:《北齐书》,卷21,〈高昂传〉,页294。
 
[43] 李延寿:《北史》,卷31,〈高昂传〉,页1147。
 
[44] 李延寿:《北史》,卷6,〈齐神武纪〉,页210。
 
[45] 李百药:《北齐书》,卷19,〈刘贵传〉,页250。
 
[46] 瞿中溶:《古泉山馆金石文编残稿》(台北:新文丰出版社,1979年影印本),页1629-1631。
 
[47] 李百药:《北齐书》,卷24,〈杜弼传〉,页347:“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须取署,子炎读‘署’为‘树’。高祖大怒曰:‘小人都不知避人家讳!’杖之于前。”
 
[48] 刘知几撰、浦起龙通释:《史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点校本),卷18,〈杂说下第九〉,页373。
 
[49] 李延寿:《北史》,卷28,〈源师传〉,页1032-1033。
 
[50] 司马光:《资治通鉴》(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点校本),卷171,“陈宣帝太建五年(573)”,页5319。
 
[51] 令狐德棻:《周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卷1,〈文帝纪上〉,页1。
 
[52] 周一良:〈论宇文周之种族〉,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页239-255。
 
[53] 苏航:〈“汉儿”歧视与“胡姓”赐与:论北朝的权利边界与族类边界〉,《民族研究》,2018年第1期,页94、98。
 
[54] 周一良:〈论宇文周之种族〉,页242。
 
[55] 令狐德棻:《周书》,卷11,〈宇文护传〉,页166。
 
[56] 黄寿成从高欢包容儒士一事,论证其汉化程度胜于宇文泰,却未比较两者汉语能力的优劣,本文所论便能完善其说。请参黄寿成:〈北朝后期高欢家族与宇文泰家族汉化之比较〉,页45。
 
[57] 令狐德棻:《周书》,卷26,〈长孙俭传〉,页427-428。
 
[58] 刘知几撰、浦起龙通释:《史通》,卷18,〈杂说下第九〉,页373-374。
 
[59] 刘知几撰、浦起龙通释:《史通》,卷17,〈杂说中第八〉,页367。
 
[60] 魏征:《隋书》,卷42,〈李德林传〉,页1198。
 
[61] 唐长孺:〈拓跋族的汉化过程〉,页169-170。
 
[62] 魏征:《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点校本),卷32,〈经籍志〉,页945。
 
[63] 周一良:〈北朝的民族政策与民族问题〉,页141-147。
 
[64] 颜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颜氏家训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点校本),卷1,〈教子篇〉,页21。
 
[65] 韩凤是北齐末极端仇视汉人官员的鲜卑显宦,但史籍仅此一例,孤证无法成证,便难以据此认定鲜卑官员皆如韩凤一般视汉人如仇寇。
 
[66] 陈寅恪:〈《北朝胡姓考》序〉,载《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页274。
 
[67] 李百药:《北齐书》,卷42,〈阳休之传〉,页561-562。
 
[68] 李延寿:《北史》,卷53,〈斛律金传〉,页1965-1966。
 
[69] 聂鸿音:〈鲜卑语言解读述论〉,《民族研究》,2001年第1期,页70。
 
[70] 李延寿:《北史》,卷53,〈万俟普传〉,页1900。
 
[71] 李延寿:《北史》,卷53,〈万俟受洛干传〉,页1900。
 
[72] 李延寿:《北史》,卷53,〈可朱浑元传〉,页1900。
 
[73] 李延寿:《北史》,卷53,〈厍狄盛传〉,页1908。
 
[74] 李百药:《北齐书》,卷17,〈斛律金传〉,页219。
 
[75] 李延寿:《北史》,卷53,〈万俟普传〉,页1900。
 
[76] 周一良:〈领民酋长与六州都督〉,页203。
 
[77] 李百药:《北齐书》,卷27,〈可朱浑元传〉,页376。
 
[78] 王鸣盛:《十七史商榷》,陈文和编:《嘉定王鸣盛全集(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点校本),页917。
 
[79] 李延寿:《北史》,卷7,〈齐文宣纪〉,页248。
 
[80] 李延寿:《北史》,卷6,〈齐文襄纪〉,页232。
 
[81] 李延寿:《北史》,卷7,〈齐文宣纪〉,页243。
 
[82] 李延寿:《北史》,卷7,〈齐孝昭纪〉,页266。
 
[83] 李延寿:《北史》,卷8,〈齐武成纪〉,页281。
 
[84] 李延寿:《北史》,卷51,〈齐宗室诸王传〉,页1859-1868。有*标示者因史料缺载以〈高洧墓志〉、〈高湜墓志〉补,赵超编:《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页408。
 
[85] 李延寿:《北史》,卷55,〈陈元康传〉,页1983、李百药:《北齐书》,卷15,〈尉景传〉,页194-195。
 
[86] 张国安:〈试论六镇鲜卑的民族融合〉,页30。
 
[87] 李延寿:《北史》,卷51,〈高浚传〉,页1861。
 
[88] 李百药:《北齐书》,卷17,〈斛律光传〉,页222、227。
 
[89] 史书中并未记载韩贤之子的姓名,横山裕男据《韩裔墓志》考证出墓主韩裔之父的履历与韩贤最为相似,似乎是同一人。横山氏的说法可信,韩贤的儿子是韩裔(字永兴),他的孙子即是北齐末著名恩幸韩凤(字长鸾)。参横山裕男:〈北齐の恩幸について〉,页308-312。
 
[90] 李延寿:《北史》,卷7,〈齐废帝纪〉,页266。
 
[91] 李延寿:《北史》,卷51,〈齐宗室诸王传〉,页1875-1893。
 
[92] 魏收:《魏书》,卷74,〈尒朱荣传〉,页1650。
 
[93] 李延寿:《北史》,卷6,〈齐神武纪〉,页213。
 
[94] 令狐德棻:《周书》,卷11,〈宇文护传〉,页170。
 
[95] 令狐德棻:《周书》,卷20,〈贺兰祥传〉,页336。
 
[96]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页283-284。
 
[97] 李百药:《北齐书》,卷24,〈孙搴传〉,页341-342。
 
[98] 魏收:《魏书》,卷106,〈地形志〉,页2498-2503。
 
[99] 〈邑义五百人造像记〉,韩理洲编:《全北魏东魏西魏文补遗》(西安:三秦出版社,2010年),页593-596。
 
[100]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页32-37。
 
[101]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页312-314。
 
[102] 魏收:《魏书》,卷106,〈地形志〉,页2457。
 
[103] 〈僧通等八十人造像记〉,韩理洲编:《全北齐北周文补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年),页153-154。
 
[104]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页289-290。
 
[105] 李百药:《北齐书》,卷21,〈高昂传〉,页294。
 
[106] 杜佑:《通典》(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点校本),卷200,〈边防〉,页5495。
 
[107] 李延寿:《北史》,卷53,〈韩贤传〉,页1905。
 
[108] 李延寿:《北史》,卷6,〈齐神武纪〉,页219。
 
[109] 李延寿:《北史》,卷41,〈燕子献传〉,页1507。
 
[110] 李延寿:《北史》,卷92,〈韩凤传〉,页3052。
 
[111] 李百药:《北齐书》,卷30,〈斛律金传〉,页407。
 
[112] 李延寿:《北史》,卷92,〈韩凤传〉,页3053。
 
[113] 李百药:《北齐书》,卷16,〈段荣传〉,页207。
 
[114] 李百药:《北齐书》,卷16,〈段韶传〉,页209。
 
[115] 李延寿:《北史》,卷55,〈陈元康传〉,页1984载高欢对高澄遗言:“芒山之战,不用元康言,方贻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
 
[116] 李延寿:《北史》,卷55,〈陈元康传〉,页1984-1985。
 
[117] 李昉:《太平御览》(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影印本),卷360,〈兵部〉引《三国典略》,页1536之1。
 
[118] 李百药:《北齐书》,卷4,〈文宣纪〉,页59。
 
[119] 李百药:《北齐书》,卷6,〈孝昭纪〉,页85。
 
[120] 李延寿:《北史》,卷54,〈司马膺之传〉,页1950。
 
[121] 李延寿:《北史》,卷92,〈和士开传〉,页3044。
 
[122] 胡胜源:〈“武风壮盛”到“重文轻武”─再论北齐倾覆之因〉,页4-6。
 
[123] 李延寿:《北史》,卷8,〈齐幼主纪〉,页300-301。
 
[124] 魏征:《隋书》,卷42,〈李德林传〉,页1197。
 
[125] 李百药:《北齐书》,卷45,〈文苑传〉,页603-604。
 
[126] 李百药:《北齐书》,卷30,〈斛律光传〉,页225。
 
[127] 祖珽多重党派身分的研究,请参范兆飞:〈中古地域集团学说的运用及流变〉,《厦门大学学报(哲社版)》,2016年第1期,页20-21。
 
[128] 李延寿:《北史》,卷47,〈祖珽传〉,页1736-1742。
 
[129] 《北史·和士开传》说和士开出身西域商胡(李延寿:《北史》,卷92,〈和士开传〉,页3042页),罗新据魏收撰《征南将军和安碑铭》考证出和士开乃代北素和部出身,详细讨论请参罗新:〈说《文馆词林》魏收〈征南将军和安碑铭〉〉,《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页118。
 
[130] 李延寿:《北史》,卷55,〈赵彦深传〉,页2007。
 
[131] 李百药:《北齐书》,卷18,〈司马子如传〉,页238-240。
 
[132] 李延寿:《北史》,卷20,〈尉瑾传〉,页736。
 
[133] 李百药:《北齐书》,卷30,〈斛律光传〉,页225-226。
 
[134] 李延寿:《北史》,卷5, 2,〈高俨传〉,页1891。
 
[135] 李延寿:《北史》,卷92,〈和士开传〉,页3042。
 
[136] 李延寿:《北史》,卷92,〈穆提婆传〉,页3048。
 
[137] 李延寿:《北史》,卷92,〈高阿那肱传〉,页3049。
 
[138] 李延寿:《北史》,卷92,〈韩凤传〉,页3053。
 
[139] 李延寿:《北史》,卷81,〈张景仁传〉,页2732。
 
[140] 李延寿:《北史》,卷44,〈崔劼传〉,页1264。
 
[141] 李延寿:《北史》,卷92,〈穆提婆传〉,页3049。
 
[142] 李延寿:《北史》,卷92,〈高阿那肱传〉,页3051。
 
[143] 李百药:《北齐书》,卷16,〈段孝言传〉,页215-216。
 
[144] 李延寿:《北史》,卷92,〈韩凤传〉,页3053。
 
[145] 李延寿:《北史》,卷81,〈张雕武(虎)传〉,页2735。
 
[146] 李延寿:《北史》,卷8,〈齐后主纪〉,页293-295。
 
[147] 李延寿:《北史》,卷47,〈祖珽传〉,页1743。
 
[148] 李百药:《北齐书》,卷39,〈崔季舒传〉,页512-513。
 
[149] 魏征:《隋书》,卷42,〈李德林传〉,页1197-1198。
 
[150] 胡胜源:〈“武风壮盛”到“重文轻武”─再论北齐倾覆之因〉,页13。缪钺指出东魏北齐有三次胡汉政治冲突,但据吕春盛研究应为两次:其一是干明之变,其二则为崔季舒事件。吕氏在分析干明之变时指出:“这次政变虽是胡汉两集团的冲突,但冲突却是缘着权力的转移而爆发的,从这一观点来看,可以说胡汉冲突的背后同时潜在着权力转移的问题。”(吕春盛:《北齐政治史研究—北齐衰亡原因之考察》,页213)也就是说此次冲突族群纷争只是表象,根本乃权力之争。至于崔季舒事件,由前述分析可知,乃北齐由“重武”转向“修文”,文人随之掌权的结果,亦属权力争夺,则缪钺说便有修正的必要。
 
[151] 令狐德棻:《周书》,卷4,〈明帝纪〉,页59。
 
[152] 令狐德棻:《周书》,卷35,〈崔猷传〉,页617。
 
[153] 令狐德棻:《周书》,卷11,〈宇文护传〉,页166。
 
[154] 令狐德棻:《周书》,卷6,〈武帝纪下〉,页107。
 
[155] 李昉:《文苑英华》(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卷751,〈北周兴亡论〉,页3930。限于篇幅,北周“重武”面相只能简略陈述,将于另文详细探讨。
 
[156] 李延寿:《北史》,卷8,〈齐幼主纪〉,页300。
 
[157] 令狐德棻:《周书》,卷6,〈武帝纪下〉,页303。
 
[158] 李百药:《北齐书》,卷30,〈斛律光传〉,页226。
 
[159] 颜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颜氏家训集解》,卷2,〈慕贤篇〉,页138。
 
[160] 李延寿:《北史》,卷51,〈高淯传〉,页1865。
 
[161] 李延寿:《北史》,卷6,〈齐文襄纪〉,页232。
 
[162] 李延寿:《北史》,卷52,〈高孝珩传〉,页1876。
 
[163] 李延寿:《北史》,卷52,〈高孝瑜传〉,页1875。
 
[164] 李延寿:《北史》,卷52,〈高常恭传〉,页1880。
 
[165] 李百药:《北齐书》,卷4,〈文宣纪〉,页67-68。
 
[166] 李延寿:《北史》,卷7,〈齐废帝纪〉,页263-264、266。
 
[167] 李延寿:《北史》,卷56,〈魏收传〉,页2033。
 
[168]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65,“梁元帝承圣三年(554)”,页5107。
 
[169] 李延寿:《北史》,卷24,〈王晞传〉,页890。
 
[170] 李延寿:《北史》,卷7,〈齐孝昭纪〉,页269、271。
 
[171] 李百药:《北齐书》,卷7,〈武成纪〉,页91。
 
[172] 李百药:《北齐书》,卷44,〈刘昼传〉,页589。
 
[173] 李延寿:《北史》,卷54,〈韩轨传〉,页1958-1959。
 
[174] 李延寿:《北史》,卷54,〈司马膺之传〉,页1950-1951。
 
[175] 李百药:《北齐书》,卷44,〈儒林传〉,页582。
 
[176] 李延寿:《北史》,卷30,〈卢景裕传〉,页1099。
 
[177] 李延寿:《北史》,卷33,〈李同轨传〉,页1240。
 
[178] 李延寿:《北史》,卷7,〈齐孝昭纪〉,页244。
 
[179] 李延寿:《北史》,卷81,〈刘昼传〉,页2729。
 
[180] 李延寿:《北史》,卷82,〈熊安生传〉,页2744。
 
[181] 李延寿:《北史》,卷7,〈齐孝昭纪〉,页266。
 
[182] 李延寿:《北史》,卷42,〈李德林传〉,页1197。
 
[183] 李延寿:《北史》,卷56,〈魏收传〉,页2027-2034。
 
[184] 唐长孺:《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三论》(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页224。
 
[185] 山崎宏考察文林馆文士,发现南朝士人流寓者比例甚高,将之视为北齐文艺界崇拜南朝文化的表征。吴先宁、曹道衡也都指出东魏北齐文学深受南朝影响,请参山崎宏:〈北周の麟趾殿と北齐の文林馆〉,载《铃木博士古稀纪念东洋学论丛》(东京:明德出版社,1972年),页573、576、吴先宁:《北朝文化特质与文学进程》(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年),页57、曹道衡:《南朝文学与北朝文学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页259。
 
[186] 李延寿:《北史》,卷6,〈齐神武纪〉,页224。
 
[187] 李百药:《北齐书》,卷45,〈文苑传〉,页602-603。
 
[188] 李延寿:《北史》,卷52,〈高俨传〉,页1889:“(高俨)又言于帝(高湛)曰:‘阿兄(高纬)懦,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以后主(高纬)为劣,有废立之意。”
 
[189] 关于北齐衰亡的原因,前辈学者由外而内,分析已极为详尽、深入。本文不过是在前人基础上,强调“文质化”对北齐灭亡所产生的作用,并非以为此乃唯一因素。此外,高纬虽“偃武修文”,却不能视之为汉人。因其崇尚《礼》学的堂兄高殷,却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李延寿:《北史》,卷41,〈杨愔传〉,页1506)可知,仍自视为鲜卑。再者,高纬“尚文”虽是东魏北齐政治传统改变的转折点,此举却是在前代高澄、高洋、高演、高湛“文质化”的基础上深化,非仅个人兴趣的展现。最后,东魏北齐鲜卑汉化程度所以超过西魏北周,除洛阳-邺的文化基盘外,还有山东富强资源为凭借,西魏才要特意推行“关中本位政策”以“胡(鲜卑)化”团结胡汉对抗大敌,这也是北周能沿续“尚武”精神的另一个原因。关于北齐衰亡诸因素的讨论,请参吕春盛:《北齐政治史研究—北齐衰亡原因之考察》,页5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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