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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秽空间如何生产出神圣与信仰?——以日本厕神文化为例
发布时间: 2022/10/20日    【字体:
作者:吴薇
关键词:  神圣;信仰;污秽;厕所;日本文化  
 
 
摘 
 
在日本,传说故事赋予了厕所空间神圣性和宗教性,但其本质又是人们排泄和清洁之地,不得不充满污秽。文章以日本厕所名称、器物的演变过程为切入点,从社会信仰层面探讨污秽的厕所空间是如何生产出神圣性来规范和制约百姓的日常生活(即宗教生活化);从个体行为层面理解百姓如何赋予污秽空间的洁净行为以“修行”的内涵,从而规避污秽空间可能产生的危险。
 
在关于宗教与日常生活的研究中,学者大多注重从宗教的社会层面来看对个体的影响,比如涂尔干等人就倡导在整体主义意义上,强调宗教是社会的崇拜。本文试图从应用民俗学的视角,通过解读生命个体的信仰及修行行为,以论证微观日常生活与宏观信仰文化体系的互动关系,即信仰如何在精神层面渗透进百姓的日常生活?百姓又如何通过“洁净”与“修行”进而让生活信仰化?本文以微观的厕所名称、器物、观念的演变过程为切入点,从社会信仰层面探讨污秽的厕所空间如何生产出神圣性来规范和制约百姓的日常生活;从个体行为层面理解百姓如何赋予污秽空间的洁净行为以“修行”的内涵,从而规避污秽空间可能产生的危险。在此基础上尝试论证微观日常生活与信仰文化体系的互动关系。
 
一、生活空间的神圣性
 
历史表明,厕所是随着人类自我意识的清醒和文明观念的发展而出现并演变的。透过厕所不同时期的名称、器物等变迁过程,历时向度的社会信仰图景与人的信仰文化观念也随之跃然纸上。
 
在8世纪,因为厕所建在河川上,让排泄物被河水冲走,因此日本人把厕所叫作“河屋”。日本《古事记》中就有“川屋/厕”的记载,意思是指在河上建的、用河水自然冲刷的天然厕所。在“绳文时代”的“遗迹”中最早发现了“川屋/厕”的存在。“战国时代”则有了雅号为“金隐し”的厕所。古老的称谓里还有“雪隐”。传说中国宋代著名高僧窦明觉禅师曾在灵隐寺打扫厕所,福州的雪峰义存禅师也因为在厕所扫除时大彻大悟,所以厕所有了“雪隐”之称。在日本,建于东西南北不同方位的厕所分别叫作“东司”“西净”“登司”“雪隐”,这些叫法具有禅宗的色彩,也可见日本厕所文化内涵与宗教有一定的关系。当代日本最普遍的是用片假名“トイレ”来标示厕所,该词来源于英语“toilet”。
 
从日本厕所名称的变迁,不难看出其宗教文化的渗透和西方文化介入的影响。日本厕所神格化的倾向,喻示厕所名称的改变与宗教信仰、文化变迁以及社会的发展紧密相关,从而赋予了日本民众对厕所的神圣性想象。
 
在现代家庭,曾经用于解决排泄问题的厕所所象征的空间被具化和简化为了一个马桶(蹲坑)。厕所不再是脏、乱、差之地,而是一个包含了洗漱台、马桶、浴室等现代设备在内的、集排泄空间和洗浴空间为一体的卫浴系统。现代的厕所也因此被称为卫生间。它真正意义上成了“溷”和“清”所象征的空间实体:用于清洁身体的最干净的地方和用于排泄的、最污秽的地方合二为一了,成了现代意义上的“厕”。
 
无论是名称的变化还是器物的革新都预示着在现代化进程中,厕所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排便”之所,它更是诠释洁净与污秽文化观念的直观场域。厕所空间通过人们对洁净和污秽的认识,形成了一系列的信仰和禁忌,在这个过程中,通过污秽—危险—禁忌—洁净—神圣之间的逻辑关系,厕所作为一个排泄空间被合情合理地赋予了神圣性。从而在民众个体身体层面和精神层面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替代的空间实体,甚至成为其“修行”的场域之一。
 
二、宗教生活化:神圣与禁忌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有这样矛盾的认知:踩到排泄物是不洁净的,但是踩到狗屎又会被认为是幸运的。其间的关系与污秽空间为何能产生神圣性有相通之处。伊利亚德认为,神圣既是神圣的,同时又是污秽的。在当下,神圣已经被特定化,其实在某些原始社会中,它的概念十分广泛,甚至与禁忌紧密联系。神圣的法则只是要把神性与世俗隔开的法则,而不洁净与神圣接触则会产生双向的危险。
 
据此,本文在介绍厕所神灵和厕所禁忌的基础上,将自上而下地、从信仰层面讨论地域社会中的一种宗教性信仰如何产生,即日本污秽的厕所中如何生产出了神圣性,并且形成了规约大家行为的禁忌?这个过程是关于污秽、危险、禁忌、洁净、神圣、信仰彼此关系的讨论。
 
(一)厕神信仰
 
2010年岁末“日本春晚”上走红的一首歌曲《トイレの神様》(厕所之神),描述了作者的奶奶如何用“厕所之神”的故事,教育孙女从打扫厕所开始去塑造自己完美人格,此歌也因为其故事的真实性激发了有着相似生活体验的普通日本人的共情,红极一时。歌词中的“厕所之神”指的是日本的守厕神,也被叫作厕神、雪隐神、闲所神、扫把神等,它是日本众多的家神之一。关于厕神的形态,大部分地区认为其为女神,也有一些地区认为是男女一对的神。但是无论性别如何,厕神都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体系中被赋予了多功能的神格,掌管家庭的生育、疾病与健康、财富、运势等,因此直到现在,在日本的很多地域和家庭中还延续着与厕神相关的民俗信仰传统。
 
厕神与生育联系紧密。近世(1568年开始)以后,民间传说和信仰结合在一起,融入了祖先灵魂信仰体系(日本风俗认为经过33年祭乃至50年祭后,亡者的灵魂会失去其个性而与祖先的灵魂融合),厕神开始被当作是守护生育的神。人们普遍相信:没有产神的帮助就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因此,在武州的芳野村,他们做红豆饭献给守厕神和扫把神以求顺产。扫把神与守厕神的关系也很密切,于是武州的入间和比企两郡,把厕所的扫把当作产神供奉,在3月19日和11月19日献上祭礼。还有些地方认为,女性如果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能受到厕神的恩惠,不仅自己美丽,生出的小孩也会清秀、漂亮。
 
厕神也与健康相关。在日本的奥多摩地区,每年的1月16日,日本人家里都要把厕所擦得干干净净,并在厕所里燃一炷香。据说若不清扫的话,会使眼睛不好的厕神发怒,家人易因此患结膜炎。在福岛地区,女性长辈将带着出生21天的婴儿去附近串门,并把婴儿带到厕所中放上硬币请厕神保佑,让婴儿健康成长。
 
厕神也掌管财富和平安。有的地方传说厕神和黄金神是弟兄,例如日本东北地区,至今流行着每年1月15日晚,以蜡烛和年糕在厕所祭祀厕神的习俗。日本平安时代中期的《延喜式》一书中还记载了大量有关侍奉厕神的祭祀仪礼。
 
可见,在日本,厕神和当下日常生活依旧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中国文化中也有关于厕所的信俗,守厕神在中国一般名作紫姑。由于地方和年代的不同,也有不同叫法,比如鬼篱姑姑、厕姑神、瓢姑娘神、七姑娘、仙姑、如愿、三姑金斗夫人等。中国厕神的记载最早见于南北朝时刘敬叔所著的《异苑》。与日本相比,中国厕神信仰对当下的影响已有些式微。
 
(二)厕所禁忌
 
在日本的厕神信仰体系中,厕所是一个充满复杂二元对立的阈限空间。
 
1.生与死临界空间
 
厕所是一个与死亡紧密联系的空间。旧时的日本民间信仰认为,在厕所摔倒或受伤就会有死亡的可能性。与死亡有关的鬼魂也顺势进入了厕所空间。因此有了在厕所不能叫人的禁忌:要是叫进了厕所的人,他就会变成鬼奶奶出来。为何厕所空间会与死亡和鬼魂联系在一起?一方面,厕所是一个比较隐私、黑暗、偏僻的地方,其空间有一种混沌和边界不清楚的特性;另一方面,厕所是一个充满污秽的空间,而据近藤直也的《祓いの構造》中介绍,日本民俗中一般认为人的出生和死去就是“秽”,人生的起止点看作分别是“产秽”和“死秽”,因此厕所与死亡和鬼魂产生了联系。
 
厕所也是一个“治愈”和“再生”的空间,象征着生命和繁盛。在生产的时候,厕神作为“产神”履行责任的同时,厕所的屋檐下也作为胎盘的埋葬地而存在。在生产后约七天的时间里,小宝宝的第一次外出地点也是厕所。这一习俗一直在日本流传并且被称作为“参拜厕神”。人们认为厕所之神能够提供给孩子能量,帮助孩子的灵魂安定,从而停留在生的空间。
 
2.阴与阳交汇空间
 
厕所不仅有超越空间的限制,也有超越时间的能力。比如说在长野县,当有和自己同龄的人去世时,人们就会在厕所吃鱼来过年。每当除夕的傍晚和正月十五的早晨,人们都会将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在厕所里铺上凉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供奉“年神”和去世的人,在厕所里过年。因为他们认为在特定的时间里,自己可以和去世的人在这个空间中进行沟通,共享同一时空。可见,厕所具有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功能,成为阴阳交汇的场所。
 
在厕所里还有一些禁忌,比如在厕所里不能咳嗽或挠头。洗了头去厕所时,要把头发梳理好;光脚去厕所,会被斩掉手指;在厕所吃饭,腿会僵直等。因此,这些禁忌寓意:只要不做不平常的事情,就不会有危险。此外,还有另外一些厕所禁忌:过了夜里12点,不要去厕所;虽然半夜去厕所不好,但如果吐痰三次,就没有问题;若是偷窥厕所,不是变成鸟,就是要伤父母的眼睛。这几个禁忌所反映的相同逻辑是:如果违背了日常,做了不寻常的事情,就会处于危险境地。
 
厕所空间中信仰和禁忌的关系,反映了其文化系统中危险—污秽—禁忌—神圣之间复杂的逻辑结构。通过对这一逻辑结构的梳理可以解释:为何在厕所空间中,多个二元对立的关系(比如鬼与神、死与生等)能消解其矛盾并合力作用于人的日常生活;厕所作为一个污秽、排泄的空间,如何被赋予神圣性等看似矛盾的问题。
 
(三)污秽空间的神圣性生产:污秽—危险—洁净—禁忌—神圣
 
在厕所空间信仰中,有诸多禁忌。禁忌如果得不到遵守,便会处于危险状态。这与不洗澡可能会招致身体疾病,即污秽不分离便会处于危险状态的逻辑类似。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一个逻辑关系,设立禁忌是为了避免危险,为了避免危险,要分离污秽。而分离污秽的方式,就是清洁或者洁净。因此,危险是联系污秽与禁忌的桥梁,而禁忌的目的与洁净的目的一致——避免危险。
 
然而在此基础上,厕所的污秽如何变成危险?这种危险又如何生产出神圣呢?道格拉斯认为,污秽就是位置不当的东西(matter out of place)。此处的“位置不当”并不仅仅是指实体空间中的位置不当,而是指一种正常的秩序被打破的状态,即无序。而污秽是对一个有秩序的序列关系的违背。因此,对污秽的认识离不开那个有秩序的序列——系统。比如,鞋子本身不是肮脏的,如果把它放到餐桌上就是肮脏的;食物本身不是污秽的,但是把烹饪器具放在卧室中或者把食物溅到衣服上就是污秽的等等。可见,污秽是指常规秩序被改变而引起的一种可能带来危险的状态,洁净和禁忌是通过一定手段使其恢复正常秩序。这种正常秩序的极致状态,也是一切的根源,即神圣。
 
道格拉斯也认为,无序“象征着危险,也象征着力量”。意思是:秩序意味着在一个系统里所有元素按照规定的要求和规律进行组合,这个组合是确定的、是有限的,它意味着约束。而污秽所象征的无序意味着元素可以任意组合,它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这种无限的可能性具有对秩序造成威胁的力量。比如在日常生活中,乞丐是一种常见的污秽的象征符号。他们处在不同群体结构的夹缝中间,其角色是模糊的、危险的、无序的,似乎具备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所以我们会害怕乞丐,因为我们的位置和角色是相对固定的,我们处在规约的结构和秩序之中,所以害怕他们的污秽会带来危险。因此污秽所象征的无序状态具有的力量是无限的,甚至可以超越单一的秩序状态的力量。
 
污秽带来危险,危险的本质是无序,无序象征力量的不确定和不可控。在日本古神道和佛教的宗教传说背景下生产出与宗教信仰相关的神圣性。这种宗教信仰的生活化,是通过禁忌实现的。
 
禁忌是将上层的信仰落实于日常生活的重要桥梁,它通过具体的要求来进入人们的日常。禁忌的逻辑是通过捍卫神圣不受亵渎,或者是使世俗免受危险入侵。
 
厕所的禁忌信仰还有一个独特性,一般污秽或者危险的地方我们不去就行了。但是厕所不行,厕所是充满污秽而人每天又不得不去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此进行洁净仪式,一方面保证神圣性不受污染,另一方面保证我们自己不招致危险。
 
综上,在传统意识中厕所是一个污秽的空间,污秽所象征的无序也赋予了它危险的力量,使它可以亵渎神圣。而神圣性是与主家人的利益紧密联系的,为了避免这种污秽危害到自身利益,主家人就必须遵从一定的禁忌。通过洁净的方式在这个污秽的、充满危险的空间把污秽和神圣性分离开。所以厕所的洁净不仅仅是一个日常的“打扫卫生”的行为,而是一个与信仰相关的仪式。但是,一个信仰性的行为并不等于宗教性的修行。“打扫厕所”可以被视为修行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在日本,受原始宗教古神道影响,“秽”有不同维度的内涵,同样,清洁或者洁净也相对应有不同层面的寓意。
 
三、生活宗教化:污秽与洁净
 
道格拉斯认为对于污秽规则的理解是我们通往比较宗教的入口。反过来说,比较宗教的介入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秽”与“净”的观念。
 
(一)污秽的内涵及表征
 
从普遍意义上讲,人们在厕所空间进行的任何活动的本质,都是去除污秽。无论是排泄还是洗浴,都是把对人体无意义甚至有害的东西分离开来。然而,污秽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对污秽的思考应该包含着对有序与无序、存在与不存在、有形与无形以及生与死等二元论的思考。
 
从传统认知的角度来看,污秽是一种可能导致人处于危险状态的东西。比如死者的尸体、女性的经血等等,被看作是不洁与污秽的东西,如有接触可能会招致危险。
 
中世纪以后,在以佛教为主的宗教观念的感召下,人们对污秽的认识再次发生了质变。污秽既指身体外部的传统意义的不洁净,也指身体内部心灵和灵魂的不洁净。
 
在日本,对“秽”“不洁”,抑或是“清洁”的认知都深受神道宗教观念的影响。神道是日本原始宗教,起源于东亚大陆的传统多神信仰,后受中国大陆原始道教影响而成。神道里“秽”一词原指事物不洁净、生命力将要枯竭的一种状态。起初它只是作为神道中“追求洁净而富有生命力的生物”的对立观念而被人们厌恶。
 
后来随着佛教的传入,神道“秽”的概念逐渐受到了佛教中净土观的影响。佛教中所追求的“净土”是指能“众生成就佛道的一个最现实的修行过程”,是佛教教义中的理想世界。在佛教“净”的影响下演变的“秽”的意义区别于物质的脏,而是指的内在的、持久性地、难以被清洁的、必须通过一定的宗教仪式才能去除的东西。
 
当代社会,我们对污秽的认知局限于现代医疗体系对其进行的关于病原体细菌的解释,比如身体的污秽可能威胁其健康状态。厕所空间设置的原初意图是进行排泄,但在社会发展对其进行空间再生产后,其功能从单纯的排泄扩展到了清洗、洁净身体各个部位等。在现代人的意识中,用水清洗身体便可以冲走附着其上的病原体。
 
 “秽”不仅仅是现代卫生观念中的病原体,它更象征着身体、物理、精神等各方面的不洁和肮脏,是心灵层面的污染,在特殊空间(比如厕所)中的“秽”甚至是对神灵的亵渎,由此可以推断,日本人的清洁意识受宗教影响是非常深的。他们认为“秽”会招致灾难,有神灵空间的“秽”更是会招致危险,因此,在厕所空间的打扫卫生行为就被赋予了一种宗教信仰的规约力量,进而成为一种日常“修行”。
 
(二)净的内涵及表征
 
“净”在不同的语境中通常有不同的指向,总体而言大致分为实践、精神和宗教三个不同层面的“净”,分别具有不同的、递进的寓意。
 
实践层面的“净”一般指的是物质的净,即干净、卫生的意思。为了达到身体实践层面的“净”,当人们身体各部分接触污秽之后,会在厕所空间内,通过一系列工具完成刷牙、洗脸、洗澡、排泄等行为,这些行为本质上是一系列分离仪式,将实体的污秽与身体进行分离。在这些身体实践的污秽分离仪式中,最主要的工具是水。水有两大特性,清洁性使其具有了分离的功能,而流动性是其可以改变事物(比如实体污秽、病菌等)的位置。引申到审美层面的“净”指的是在干净、卫生的环境给人以整洁、明亮的视觉感受和身体体验的意思。为了达到审美的“净”,除了清除污秽,还会通过空间的布局、物品的摆设等进行一系列的安排,或者是对自我和他人进行美化和修饰。这一层面的“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去除”某种污秽,而是通过“添加”和“改变”的方法来实现。比如女孩子为了让自己显得更白净,利用一些化妆品来修饰肌肤,使其更通透等。
 
精神层面的“净”一方面是指信仰上的洁净及仪式,不接触与“危险”“罪”相对应的“秽”的东西,比如在厕所空间进行厕所清洁和各类祭祀活动企图获得厕神的保佑,当污秽带来危险时要通过一些仪式比如打扫厕所等。这些做法实际是将污秽进行分离的仪式,而这些分离仪式背后的共同点是,物归原位。
 
宗教层面的“净”指的是超越物质与身体之外的一种包含了不为世事所扰、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等寓意的状态和境界。这个“净”的概念从实践层面的干净出发,是一种精神的追求。需要强调的是,不同的宗教中与“净”相关的认知也是有所差异的。
 
受日本神道宗教与中国佛教思想影响下形成的日本厕神信仰中,“打扫厕所”首先是一个由身体实践的清洁行为,是为了驱除外部污秽;其次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仪式行为,是为了维持神圣空间的洁净而进行的禳除污秽的仪式;最后,它成了由外而内去除污秽、去除执念与纷扰、净化心灵的日常修行。
 
结 
 
在日本,厕所空间的清洁为何可以成为一种宗教意义上的修行?第一,受古神道、佛教等传统文化和传说故事的影响,日本的厕所空间具有超越时间空间,联结阴阳与生死的属性,并且因此被赋予生育、健康、幸运等诸多的神圣性。第二,厕所具有神圣性,但其本质是人们排泄和清洁的地方,不得不充满污秽。从信仰层面来看,污秽带来危险,亵渎神圣性,因此需要举行洁净来去除污秽,神才会降临并赐福于人们。从个体层面来看,人每天不得不去厕所,常处于污秽带来的危险威胁之中,于是在厕所空间的打扫卫生行为就被赋予了一种宗教信仰的规约力量。因此,日本人十分注重厕所空间的清洁行为,他们在厕所空间由外而内去除不同意义的“秽”,实现实践、精神层面的“净”,从而完成了宗教意义上的修行,智慧地消解了厕所中各种矛盾的二元对立关系,用生活宗教化的手段维持了正常的日常生活秩序。
 
原文刊载于《民间文化论坛》2021年第1期
民族学与人类学Anthrop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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