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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与佛学的未来展望——从《流浪地球》说起
发布时间: 2023/5/25日    【字体:
作者:完德加
关键词:  《流浪地球》;科幻;佛学;未来观  
 

 

【摘要】未来是人类文明无限思考的领域,也是人类自身时空定位的关键,更是考虑人类何从何去的所有问题的核心坐标。以自然科学为依托的科幻文学和以六界众生关注对象的佛学对未来的展望不同,前者将未来推向未知的流浪世界,后者将未来推向无苦的涅槃境界。本文以科幻小说《流浪地球》为例,对比现代科幻与传统佛学对未来的展望,提出佛学可能为科幻小说创作提供一定的思想资源。

 

一、未来幻想:逃离

 

未来是自古以来困扰人类的未解话题之一,也是人类思维无限延伸的想象领域。未来是生命希望的方向,有关未来的不同叙述传达着人类不同的生命追求,同时也造就出人类丰富多样的文明财富。新兴科幻作品开创新的未来想象领地,叙述各种未来世界的幻想。科幻小说(science fiction)是以科学技术为基础的书写人类想象的文学创作,因此,在文学特征方面雨果等不少学者强调其“科学性”。[1]在《海外奇谈》创刊号上将科幻的“科学性”解释为一个交织着科学事实和预见性想象的富有魅力的传奇故事,认为科幻小说以今天的科学眼光为我们展现的那些新发明的图景在明天变成现实绝不是不可能的。[2]像约翰·W·小坎伯尔等学者甚至认为科幻小说该视为与科学本身同类的一种文学手段。[3]然而,詹姆逊在论及“科幻文学”的时候,提出“体裁性期待”,[4]强调科幻性的获取是对未来的可能性的巨大想象。科幻未来主义者更愿意把科幻看作一种不同类型和亚型相交叉的文体或领域,主张打开门来写科幻,将一切可以吸引读者的元素引入科幻,明确“兼容并蓄”的目的是“为我所用”。[5]

 

从鲁迅开启的“恶托邦”想象,到刘慈欣与我们“分享无宇宙/叙事无限扩张的可能”,[6]百余年的中国科幻文学经历过各种坎坷的发展道路,到现在已创作出能够与全球科幻进行对话的优秀作品。刘慈欣的不少科幻创作被视为中国现代科幻小说的代表性成果,其中《流浪地球》赢得不少科幻迷及其普通大众的追捧。该作品以科学知识为背景预测太阳灭亡,书写地球逃难的未来之路。不少科幻作品以人类逃离各种灾难为主题,因此,科幻创作中逃离灾难的未来观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一种书写类型。

 

徐新建教授从文学人类学视角研究数智时代文化幻想,将文学力图通过镜像方式照见的存在分为三种,即不确定存在的第二现实、有可能消逝了的另类历史和将可能出现的突变未来,[7]并将《流浪地球》归类为其中第三种:逃离当下,眺望未来的可能出现的突变未来。刘慈欣也对科幻未来话题颇有研究。欧洲著名的科学传播杂志《新发现》于2012年推出“世界末日”的二十个版本的专题,刘慈欣将其按灾难规模分为局部灾难、文明灾难和末日灾难,认为末日灾难只能来自太空,主张它在科幻文学中得到了充分表现,并指出“正如爱情是主流文学的永恒的主题一样,灾难也是科幻小说永恒的主题”[8]。纵观中西科幻文学,逃离灾难的主题在科幻未来幻想中实占一定分量。[9]《流浪地球》也正以此书写人类未来逃离灾难的幻想。然而,这种想象不是现代文学独有的主题,而是贯穿人类文明的一种思维。比较人类文明的不同逃亡思维有助于督促古今中西文化不同未来观的对话。以佛学为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佛学是注重未来,强调来世的一种文化体系。本文将《流浪地球》作为参照,将现代科幻文学与传统佛学在为何逃离、逃往何处、如何逃往的人类未来展望的不同方面进行对照分析,阐释佛学对未来逃难方面的独特理论,以期为科幻创作提供更多的思想资源。

 

二、为何逃离:生存之困与生命之苦

 

逃离是对现实困境的不满、恐惧、失望而另寻他处的决定及行动。无论是依托于西方现代科学知识的科幻作品还是注重生命轮回观念的佛学典籍,都面临一种逃离的宿命。然而,二者对逃离的原因即人类生命即将或已在苦难中的存在方面的认识有一定差异,这种差异的比较是现代科幻文学与佛学典籍之未来观进行对话的根本。

 

科幻文学中有关人类逃离灾难的原因虽有各种想象,但大体上莫过于来自外力的侵扰。以《流浪地球》为例,人类选择逃离是因发现其赖以生存的地球随其恒星太阳的爆炸而面临灭亡之灾。这种灾难的来临于故事讲述前三个多世纪前被天体物理学家们发现。他们根据“太阳的内部氢转化为氦的速度突然加快”而发现这种可能,并发射了上万个探测器穿过太阳,最终建立了这颗恒星完整精确的数字模式,确定太阳的灾变将炸毁和吞没太阳系所适合居住的类地行星。

 

小说始于联邦政府用四十二年时间停止地球自转时期,告诉读者故事开始时已到“我没见过黑夜,我没见过星星,我没见过春天、秋天和冬天”的未来情景。[10]在此之前,当人类得知其生存家园地球将要灭亡时,为共同命运进行抉择,全球从原有国别政府时期进入全球联合政府时期。联合政府启动人工推进器的力量“刹车”地球自传,使地球逃离其自然运动规律,由此,日月接替的地球变成一半白天和一半黑夜的绝对昼夜时期。伴随自然地球进入人为地球,人类社会也“逃离”原有自然环境中形成的社会关系,形成新的社会、家庭模式。在针对权利的叛乱中,“回家派”虽也实现逃离“欺骗者”的权力控制,却随太阳正式爆炸而无奈返回,被迫选择继续逃离。[11]在《流浪地球》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带着地球逃离太阳系,为的是什么?为人类生物种类的生存和延续,因为人类种族基因的代代相传被视为人类不灭的依据。诸多科幻小说中的人类抛弃地球实现太空移民同样如是。只是相比人类抛弃地球独自逃亡的其他科幻文学叙述,《流浪地球》带着地球逃离更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家庭”情怀,但刘慈欣将地球作为一种特殊的“飞船”进行逃离的流浪方式,与其他借助宇宙飞船的科幻作品的思路极其相似。

 

换言之,在像《流浪地球》这类作品所体现的科学观中,地球是人类生存的唯一家园,而且人类也是地球所有生命中最终抉择者,甚至成为宇宙中唯一值得关注的生命类型,因此,流浪的地球虽显出中国传统家庭情怀,但它终究是只作为人类的地球飞船罢了。

 

此类科幻想象有一定科学推测的思想基础。在科学界,不少科学家将地球视为即将灭亡的星球,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的创建者的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主张,“让生命分布于多个星系这种做法有着强有力的人道主义论据支持……假若发生大灾难,就能保证人类的继续存在。”[12]曾任美国宇航局局长的迈克尔·格里芬(Michael Griffin)表示,太空移民事关“种族生存”。[13]同样,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也曾推测,假如人类没能在百年内移民太空,就可能面临灭绝。[14]此类探索人类种族不断延续而提出的各种太空移民设想是科幻文学常见逃离主题的思想背景。其逃离的动力或原因的最大特点是人类世界外部生存环境之困,而且该环境对人类的意义才是科学所关心的主要话题。

 

逃离并不是科幻界独有的思想,也不是现代文明独有的特征,而是人类天生的一种思维方式。佛学所提倡的逃离思想不归结为太阳、地球或其他星球灾难等外来困惑,而是对万物本身无常变化与生命自身无法避免的普遍痛苦的反思。根据佛学形成史,佛祖释迦牟尼三大法轮之初“四谛”中先讲“苦谛”,指出三界六道众生皆苦。以人生为例,伴随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蕴的八苦。因此,在佛学典籍中通常用“苦海”形容一切生命轮回,而且在理论上以四行相即刹那灭亡的“无常相”、三苦[15]损恼连续不断的“苦相”、五蕴之中无有常的“空相”,五蕴皆非我的“无我相”视角进一步细微分析生命现实处境。逃离“苦海”思想是基于思考一切生命存在本质的反省结果。佛学中由此提到明了“苦海”本质,探究苦因而提出“集谛”。“集谛”包括能使堕入轮回之业及能招聚一切后果之根本“三毒(贪嗔痴)”烦恼。因此,在藏传佛教传统中,很形象地将一切生命存在之苦及其逃离逻辑符号化为“生死流转图(སྲིད་པའི་འཁོར་ལོ)”。[16]“生死流转图”是佛学思考生命逻辑与逃离苦难的完美图像叙述,其主体结构主要呈现集谛与苦谛。图中最中心圈内有代表贪嗔痴三毒的鸟、蛇、猪的符号图案,由此向外第二圈是作为一切生命所经生死与中阴阶段图,第三圈为三界六道轮回图,第四圈为内情世间众生发生状况之十二因缘图像,最外圈为无常死主图。每一圈都在不同角度探究生命本质及其因果关系,其中主干部分叙述集苦二谛中集谛为因,苦谛为果的逻辑。因此,佛学逃离思想源自对所有生命无处不在的普遍痛苦的认识。

 

科学幻想逃离人类生存困惑,而佛学提倡逃离一切生命苦难。二者虽有相似志向,但基于对生命乃至一切存在的理解不同,科幻关注人及其眼前生存环境迫使之困,而佛学则关注孜孜不休不断转世的轮回链条上的所有生命根本之苦及其无知之根。换言之,科幻逃离之因是宇宙空间物理环境之灾,而佛学逃离轮回之因归为对生命个体和集体的无知即持我的反思。佛学是以印度古老文明为基础的释迦牟尼佛祖思想学说及其发展,在文明类型方面人们虽强调其“宗教”性,但作为几千年的文明传承,其主要特征是所有生命在宇宙时空中的整体未来观,超出了末日灾难的未来观。

 

三、逃离何处:太空与涅槃

 

人类的大部分主动行为选择皆有相应的原因和目的。《流浪地球》以太阳即将爆炸的科学预测而选择逃离太阳系,而佛学以生命在轮回中无限受苦而追求逃离轮回。然而,二者分别提到逃离太阳系和轮回的目的地究竟是什么呢?

 

不少以逃亡为主题的科幻作品中的逃亡目的地是以其现代科学知识与西方传统宇宙观为基础的太空。《流浪地球》以两次流浪时代展示其逃离目的地。第一次流浪目的是太阳系之外,具体哪里不明确,只是要离开现有恒星-太阳;第二次流浪目的地是太空中距离太阳系最近(距离约为四光年)的恒星“比邻星”周围。进入该恒星附近成为“新太阳”的卫星,实现人类在地球上沐浴着新太阳光的生活和延续文明的发展。流浪地球的逃离目的地是一个通过人类自身努力重择的生存环境,其核心思想是人类对自然的主动改造和选择能赢得其种族生存环境的理念。当然,带着地球进入太空找到新恒星的人类既不是以体制特性为界限的某一种族,也不是以历史文化为分界的某个“民族”,而是具有同样命运的人类生命物种的延续。然而,此类现代科幻作品将一切存在视为物理时空的一部分,在此视角下,世界上除了物质别无能与其平等的事物,因此,科幻作品逃离思想也只是物理时空的逃脱。

 

当然,物理时空也是佛学理论中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在中国传统佛教《经律异相》、《法苑珠林》、《法界安立图》等典籍对此作了集中介绍和阐释,主要内容包括以印度古代传说为基础的四大洲说,三界观和大千世界说的宇宙空间理论和三界成环,劫量、四大千劫量之说的时间观。佛学时空理论特征主要是其宇宙空间依赖于众生果报的主体性,强调纯粹精神世界和无任何痛苦的极乐世界的超越性,无穷无尽众多世界结构的宇宙无限性,以及时间与事物无可分割的思想、时间的永恒和无限观念及在劫难逃的思想。[17]

 

基于上述时空观,佛教分别对待不同类型个体所面临的痛苦及其指望目标,将所有生命纳入需要关照的对象。在各种时空生命形态中,将人体视为实现逃离轮回苦海的最佳条件。根据个体追求的差异,人也大体上分为只顾此生此世幸福安乐者与注重来世的追求者两类,后者进而细分为下、中、上三士不同成果追求者。其中,下士求个人脱离恶趣获得善趣人天生命之果,中士求个人脱离轮回之果,上士求为众生实现远离轮回苦海之果。其中,追求脱离轮回的中、上二士之果被称为涅槃。涅槃一词是梵文(nirvana)音译,有时也指死亡,然而,其本意是超出一般生命死亡意义的追求真理最高境界,是断尽烦恼障之择灭,因此,藏文将其意译为“མྱང་འདས”即“མྱང་ངན་ལས་འདས་པ(脱离忧苦)”,指破除一切障碍。四谛中将其称为灭谛,是为了消灭苦因,断绝苦果而消灭欲望达到不生不灭的境界,“生死流转图”中用月亮图来表示。涅槃,在概念意义上,还分有情相续心性空无真实的自性涅槃[18]、无住生死轮回与涅槃寂静二边之无住涅槃[19]、惟余蕴身而般涅槃者的有余涅槃[20]、烦恼无余永断蕴身无余而般涅槃者的无余涅槃[21]等。

 

由于涅槃与个体修学有关,佛学典籍中根据不同个体发心将修学者分大小乘区别,其中只为自身解脱的听闻、独觉二小乘阿罗汉叫小乘涅槃,而为众生解脱的菩萨大乘阿罗汉叫大乘涅槃,从而将听闻、独觉二乘所获涅槃为有余涅槃,而为众生发慈悲心的菩萨乘所获涅槃为无余涅槃即破除一切烦恼障碍。

 

由此可知,《流浪地球》及大部分逃亡主题的科幻文学以人类中心思维追求人类生物种类的延续,探索宇宙物理世界空间,而佛学以六道众生观的角度追求生命之识的彻底解脱,并关注人类思想与物理世界的内在联系。

 

四、路在何方:探索式流浪与次第修道

 

为逃脱未来地球末日灾难和轮回生命普遍痛苦,以《流浪地球》为例的逃离主题科幻作品和佛学各有不同的实现目标路径。

 

《流浪地球》将地球的逃亡分为五步:第一步,用地球发动机使地球停止转动,使发动机喷口固定在地球运行的反方向;第二步,全功率开动地球发动机,使地球加速到逃逸速度,飞出太阳系;第三步,在外太空继续加速,飞向比邻星;第四步,在中途使地球重新自转,掉转发动机方向,开始减速;第五步,地球泊入比邻星轨道,成为这颗恒星的卫星。人们把这五步分别称为刹车时代、逃逸时代、流浪时代Ⅰ(加速)、流浪时代Ⅱ(减速)、新太阳时代。通过上述五个步骤完成逃离面临灾难的太阳系达到期盼的新太阳周围的幻想之路。纵观所有步骤,实现地球逃亡的动力、目的地、路程都是以现代科学知识为依托的幻想,而且此次逃脱最大特点则是科幻探索式流浪。当地球“不再需要返回潜藏着死亡的太阳,向广漠的外太空飞去,漫长的流浪时代开始了”,从而为人类物种得以延续而流转太空,“叫不到救援的”地球在宇宙流浪中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路程,让人不得不考虑“在以后漫长的外太空流浪中还有多少苦难等着我们呢?”[22]太空中的任何星球灭亡是客观的,新恒星也是一个将会灭亡的星球,由此而言,地球逃离灭亡的流浪是永恒不断的思维逻辑。

 

西方现代科学时空观是在古人的地球平面时空观,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建立的“地球中心说”及其古代球体对称时空观[23]的基础上,以牛顿提出的牛顿力学时空观[24]及爱因斯坦提出的时空相对观[25]等不断探索中的宇宙时空观为思想背景。尤其是在时空相对观为导向的当前时空知识背景下,科幻文学的宇宙时空旅行成为合理可行的人类知识,因此,《流浪地球》中使用人造推动器的动力停止地球自转,并让地球脱离太阳系进入外太空,最终在其他恒星周边寻找新的轨道。

 

佛学涅槃是通过修学逃离六道轮回的一种精神追求。四谛中获得涅槃之道称为道谛,“生死流转图”中用佛以手指月及偈文的图像勾勒,示意按佛祖指引之道修行能够获得涅槃之果。实现涅槃目标佛学中提出方便与智慧二路。佛学涅槃思想基本是了知轮回苦海而产生的出离心。出离心是所有涅槃追求者共同修行道,为此,宗喀巴也在《三主要道》中指出“若无清净出离心,求有海乐无寂法;贪执世间束缚众,故当首寻出离心”[26]。然而,出离心只是所有佛学理论的根本,追求更高成就者强调利他菩提心。菩提心是大乘佛教最注重的修道,也是大乘佛教何谓大乘的大慈大悲心。二者皆为佛学常说的方便法门。由于不同根器所向涅槃的不同,佛学提出实现不同目标之各种方便法门。除此之外,了如无我空性之智慧是所有涅槃追求共同修行的智慧法门。根据佛教三乘涅槃及其修道,听闻主要依四谛发出离心,通达人无我智慧,独觉发出离心,通达人无我和法无我各半,菩萨主要发菩提心,通达两种无我。三乘修者之道都有各自的五道次第即资粮道、加行道、见道、修道、无学道。

 

除此之外,大乘佛学理论中,针对所有修者指出次第道,统称菩提道。宗喀巴在《菩提道次第广论》[27]中分别为下、中、上“三士”指出次第道。下士道人士念死无常,三恶趣苦,皈依三宝,深信业果;中士道思惟苦谛、集谛、十二有支、解脱生死正道;上士道发大菩提心,修菩萨行,而且止观兼修。三士道修学之路是从下至上次第关系。由此而言,佛学的涅槃之路及修学途径主要特征为次第修道。

 

结语:佛式科幻

 

科幻文学既不是科学知识和理论的宣讲,也不是科普读物类,其本质属性实为注重未来的文学。文学就是幻想,幻想才是文学的特质所在[28]。因此,科幻文学是未来学指导下的科学与技术的幻想。科幻是在思想实验的基础上进行预言,自然会生产神话话语,科幻励精图治,建设世界,认识宗教信仰的意义证实对生成“全面”有厚度的科幻作品至关重要[29]。因此,研究科幻也无需纠缠于传统软、硬等问题。科幻未来主义者观察不同未来学流派,分析其观点,揣摩其思想,重演其推理,辨认其态度,学习其方法,然后根据自己写作需要对此进行整合,形成自己的未来体系,妥帖地写进作品里,为读者提供一个丰富多彩的可供多元解读的文本[30]。然而,通过以逃离灾难为主题的科幻作品与重视逃离轮回“苦海”的佛学典籍进行对照,我们能够发现科幻的时空想象恪守于西方现代科学单一思维,其关注对象也仅限于物理空间中的人类未来。因此,佛学整体生命世界观等传统文化思维对科幻创作而言可谓新文化滋养。

 

对科幻未来想象的空间领域,佛教至少在其关注对象、内容、方法等方面提供新的思考:

 

首先,科学所面对的知识是无穷的,科学的时空探索是无法穷尽的,科幻的时空观还会接纳多重文化的时空叙述。佛学提出的四大洲世界、三界生命世界以及大千世界观应为科幻未来的时空想象提供新的领域。

 

其次,佛学关注的包括人、神、阿修罗、畜生、地狱、饿鬼道六道在内的整体生命观,可以扩充科幻小说一度恪守物理科学知识为基础的生命幻想,超越“人类中心”的视角,探索众生的生命观。

 

再次,从科幻的人类关怀到佛学的众生关怀,不但是客体生命关照的跨越,而且是主体思维追求与方法的跨越。因此,对于停留在物理空间的科幻未来观可以拓展到精神世界。佛学式的未来不但超越人种范畴,提倡众生世界轮回及其涅槃等各种可能性,而且为人类精神世界与物理时空之间的关系及穿越提供了可能。

 

在洞察现在,推测过去,寻求未来的人类文明探索史上,科幻不只是依托科学技术的人类幻想,它也是书写人类一切幻想的极具魅力的现代神话,其内容可以远远超出任何单一学科知识的界限。在多学科相融的科幻未来展望角度看,有待出现佛学的时空观、生命观等文化视角下的科幻创作。然而,如何将其思想资源用在当前科技至上的科幻创作时代,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重要话题,同时,也是对当代科幻作家的考验。遗憾的是,为学识所限,笔者也只能对此提及而无法对其深入论及,唯期待更多专业研究者向前推进。

 

文学人类学

 

注释

 

[1] 周稼骏,于小丽:“从根司巴克到坎贝尔——英国科幻小说发展中值得借鉴的一段历史”,《国外文学》,19844月。

 

[2] 戴耘:“科幻小说的定义”,《文艺理论研究》,19843月。

 

[3] 转引自戴耘:“科幻小说的定义”,《文艺理论研究》,19843月。

 

[4][美]弗里德里希·詹姆逊:《未来考古学:乌托邦欲望和其他科幻小说》,吴静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339页。

 

[5] 萧星寒:“关于科幻‘未来主义’的思考”,《长江文艺评论》,2017年第2期。

 

[6] 王德威:“乌托邦、乌托邦、异托邦:从鲁迅到刘慈欣”,见王德威《现当代文学新论》(附录二),三联书店,2014年。

 

[7] 徐新建:“数智时代的文学幻想——从文学人类学出发的观察思考”,《文学人类学研究》第三期,2019年。

 

[8] 刘慈欣:“珍贵的末日体验——《逃出母宇宙》预言”,《中国科幻的思想者——王晋康科幻创作研究文集》(王卫英主编),20165月。

 

[9] 江晓原:“科幻:从悲观的未来想象中得到教益——2007年国际科幻·奇观大会主题报告”,《新科学史:科幻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66月,第276页。

 

[10] 刘慈欣:《流浪地球》,《科幻世界》2000年第7期。

 

[11] 刘慈欣:《流浪地球》,《科幻世界》2000年第7期。

 

[12] 转引思羽编译:“太空移民,三思而行”,《世界科学》,201810月。

 

[13] 详见思羽编译:“太空移民,三思而行”,《世界科学》,201810月。

 

[14] 霍金:人类若不在百年内殖民另一星球,将会面临灭绝,finance.sina.com.cn20170505 15:51

 

[15] 参见东噶·洛桑赤列 编纂:《东噶藏学大辞典》(藏文),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年,第1176页。三苦:苦苦、坏苦、行苦。

 

[16] 东噶·洛桑赤列 编纂:《东噶藏学大辞典》(藏文),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年,第2067~2070页。

 

[17] 方立天:“中国佛教的宇宙结构论”,《宗教学研究》,19973月。

 

[18] 《大毗婆沙论》,《大正藏》第27册,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83年,第177页。

 

[19] 《大毗婆沙论》,《大正藏》第27册,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83年,第161页。

 

[20] 《大毗婆沙论》,《大正藏》第27册,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83年,第758页。

 

[21] 《大毗婆沙论》,《大正藏》第27册,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83年,第142页。

 

[22] 刘慈欣:《流浪地球》,《科幻世界》2000年第7期。

 

[23] [波兰]哥白尼:《天体运行论》,武汉出版社1997年版,第370页。

 

[24] []伊·牛顿:《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宇宙体系》,武汉出版社1996年版,6-39页。

 

[25] [] A·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意义》,科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6-70页。

 

[26]宗喀巴:“三主要道”,《颂辞汇编》(藏文),青海民族出版社,20175月,第126页。

 

[27] 宗喀巴:《菩提道次第广论》(藏文),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年。

 

[28] 徐新建:“数智时代的文学幻想——从文学人类学出发的观察思考”,《文学人类学研究》第三期,2019年。

 

[29] 引自:[]爱德华·詹姆斯、法拉·门德尔松主编:《剑桥科幻文学史》,穆从军译,天津出版传媒集团百花文艺出版社,20183月,470页。

 

[30] 萧星寒:关于科幻“未来主义”的思考,《长江文艺评论》,2017年第2期。

 

【文献引用格式】完德加,2020,《科幻与佛学的未来展望》,《中外文化与文论》,第134-1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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