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岗

 

 　宗教与国际关系是个重要的话题，但当代中国人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十分敏感，因为我们听到和看到的好像都是外国的宗教渗透到中国。就像短缺经济时期的商品一样，进口多，出口少，出现了宗教上的贸易逆差。这便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包括宗教的“假冒伪劣”产品盛行，“精神走私”防不胜防。虽然经济改革和开放让我们摆脱了经济上的困境，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但在宗教问题上，要走出这个窘境，同样需要新思维。

 　历史地看，中国既是宗教进口国也是宗教出口国。谨以佛教为例，佛教虽然是从西域天竺引进的，但是在中原落地生根的是大乘佛教中国化的八大宗派，而且转而输出到日本、朝鲜、越南等周边国家，在近现代则进一步输出到了欧美等国家。魏德东博士在游走了美国各地看到众多中国佛教寺院之后，不无感慨地说：“中国宗教也在渗透外国啊”（曾撰文在《中国民族报》刊登）。

 

 　其实，宗教的你来我往是常态。宗教往往是文化的核心部分，因此，宗教的交流就是文化的交流。有了这种深层次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不同的民族才能从彼此了解到彼此欣赏，从彼此接触到彼此接纳，最终才会有和谐与和平。而且，佛教在中国的发展说明，无论什么外来宗教，引进以后都必然会跟本土文化融合，并进而发展出新的宗教。这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无需强求。与此同时，也必然会有不断的复归和纯洁化运动，竭力保持宗教的原生要义。

 

 　几年前在一次会议上遇到美国著名宗教学家梅尔顿，他提出中国也是个宗教出口国。当时我还有点不以为然，但未敢轻易否定这个大胆提法，因为梅尔顿堪称是当今世界上宗教知识最丰富的学者之一，他独立编撰的《美国宗教百科全书》1979年首次出版，如今已是第七版。该书详细而客观地描述了美国大大小小3000多个宗教教派的来龙去脉，包括他们的基本教义、礼仪、组织、历史等，后来他又研究欧洲的各种传统宗教和新兴宗教，并与人合作编写《世界宗教百科全书》。在2008年10月中国宗教与社会高峰论坛期间，我们特意请教他中国也是宗教出口国这个问题（这个访谈录刊登在最新一期的美国普度大学《中国宗教与社会研究中心通讯》上）。梅尔顿解释说，全球化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中国不仅有很多历史悠久的传统宗教，而且在20世纪加入了创立新宗教的行列。他说，从大陆到台湾和香港的佛教徒将人间佛教传到欧美，藏传佛教经过北印度而传至全球各地，现在的中国商人们则在世界各地经商侨居之地修建寺庙和教堂，这在他看来都是中国的宗教输出。

 

 　沿着梅尔顿提出的这个思路想开去，原来我自己就已经多次听闻和观察到这样的情况，只是未曾这样认识。第一，在做博士论文研究期间，我曾经遍访大华府地区的所有华人宗教团体。有一次找到一个号称“地方教会”的团体。虽然这个教派由中国人创立，但是那天参与聚会的人一半以上是白人。虽然这个教会的负责人是个讲汉语的华人，但他明确反对把他们的教会归类为华人教会。据他说，他们这个教派在美国有大约150家教会，自我定位为超越一切宗派和民族界限的真正基督教。当然，从社会学角度说，他们不过是创立了又一个宗派而已。第二，我在2001年访问新加坡时，曾经偶然步入一个“真耶稣教会”。聚会开始后，会众用一种特别的“方言”（灵语）大声祷告，瞬时感觉就像有几十辆开足马力的摩托车在身边奔驰，令人震惊。据梅尔顿说，这个灵恩派新宗教也已经吸纳了很多非华人。第三，我在做博士后研究期间，曾应邀到美国密执根州的加尔文学院讲课，题目是北美华人基督徒。讲课完毕，一位阿拉伯相貌的人走过来交谈。他不无赞誉地说，在埃及的基督徒中，你们中国人倪柝声备受尊崇，他的灵修书籍被广为阅读……

中国也是个宗教输出国，对于我来说，这是个新思维，令人遐思。

 

                                 （本文转载自：中国民族宗教网）